怀里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带着水汽的呼吸。K?nig僵硬的怀抱依旧不敢动弹,生怕一点细微的动静就会惊扰了怀中这份突如其来的脆弱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潘多拉才微微动了动,将脸从他那个被泪水浸湿的胸甲上抬起来。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几缕发丝黏在颊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甚至透出一种与她本性截然相反的、易碎的柔弱感。
当然,这副模样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晶莹的泪珠,随即脸上又努力摆出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恶劣的玩味表情,只是此刻看起来有点底气不足,像是虚张声势。
“喂,大块头,”她的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浓重鼻音和沙哑,却故意用轻佻的语调掩饰着,“你的拥抱技术真是烂透了,硬邦邦的,硌得我浑身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作战服上划了一下,“而且你看,你身上现在都是我的鼻涕和眼泪,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K?nig被她的话弄得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片明显的水渍,头套下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路红到耳根。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有些慌乱地松开了环抱的手臂,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就……”
“噗嗤……”看着他这副笨拙又认真的慌乱模样,潘多拉忍不住笑出声来,瞬间冲淡了她脸上的悲伤痕迹。
虽然眼眶依旧泛红,但那双眼睛里已经重新亮起了狡黠而灵动的光芒,“骗你的啦!傻乎乎的,怎么说什么都信?”
她用手背有些粗鲁地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仿佛将那些失控的情绪重新塞回了心底某个上了锁的角落,表面上又变回了那个张牙舞爪、对一切满不在乎的潘多拉。
“好了,哭也哭过了,最丢脸的样子也被你看到了。”她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身体曲线在湿透的训练背心下展露无遗。
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要借此动作把那个脆弱的自己彻底甩开,“现在心情极度不爽,急需点甜的东西来弥补我严重受损的心灵。”
K?nig看着她如此迅速地切换情绪,大脑还有点处理不过来这巨大的反差,但听到她的要求,顺从地点了点头:“嗯……基地厨房的冰激凌……”
他看着她已经恢复活力、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担忧:“但是……不能把厨房炸了……”
潘多拉已经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闻言回过头,眼神带着一丝搞怪:“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老妈子二号~还不快带路!”
……
深夜的厨房区空无一人,只有大型冷藏柜和冰柜运作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混合了食材、油脂和清洁剂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K?nig高大的身躯在这片相对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但他却熟门熟路地引领着,径直走向角落那台不锈钢外壳的商用软冰激凌机,仿佛偷偷来过好几次。
机器的指示灯还幽幽地亮着。
“哇哦~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嘛!”潘多拉好奇地围着机器打转,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冰冷的出料口,脸上露出了恶作剧的表情,“这玩意儿怎么玩?直接按这个扳手吗?会不会‘噗’一下喷得满脸都是?”她说着,手指就作势要按下去。
“Nein! Nein!(不!不!)” K?nig见状赶紧上前两步,他像是回想到了之前任务里的事情,有些着急地阻止了她。
他熟练地操作起来,让潘多拉在一旁看着。
他先是从下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脆皮蛋筒,然后大手握住冰激凌机的手柄,调整角度,轻轻往下一压。
乳白色的软冰激凌带着丝丝凉气,缓缓地从出料口流出,形成一圈圈完美而饱满的螺旋,稳稳地落在蛋筒上,堆起一个小巧的尖顶。
“给。”他将第一个做好的、看起来相当完美的冰激凌递给她。
潘多拉接过冰激凌,毫不客气地低头大大咬了一口,冰凉甜腻的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长长睫毛垂下,发出一声赞叹:“唔……味道居然还不错嘛~”
她舔了舔沾到嘴角的奶渍,抬起眼,用手指再次戳了戳K?nig的后背:“行吧,看在这个的份上,就算你将功补过啦~暂时不嫌弃你拥抱技术烂了。”
K?nig头套下的耳朵尖更热了,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敢看她舔嘴角的动作,连忙转身又去做第二个冰激凌,试图用忙碌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潘多拉靠在旁边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激凌。她看着K?nig‘专注’制作冰激凌的宽厚背影,那双总是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柔和。
“喂,大块头,你说,要是我们偷偷给Ghost的面具上挤一个冰激凌,他会不会气得当场表演个原地爆炸,然后把面具摘下来?我赌五毛钱,面具底下肯定是个留着络腮胡、表情苦大仇深的大叔脸!”
她不等K?nig反应,又兴奋地继续她的奇思妙想:“或者,偷偷涂在Zimo的枪管里!等他下次出任务,屏息凝神,扣动扳机时!砰!哇!射出来的不是子弹,是香喷喷的奶油!哈哈哈!想想他那个表情!”
她越说越起劲:“还有price!把他那根雪茄成凝固的冰激凌怎么样?他一点火,嘬一口,啧,怎么是甜甜的!哈哈哈哈!!”
K?nig一边安静地听着她那些天马行空的离谱幻想,一边适时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给她擦擦嘴角。偶尔被她特别无厘头的描述逗得忍不住,肩膀微微抖动,从头套下发出几声压抑的、沉闷而短促的笑声。
他有些惊奇地发现,当褪去那层疯狂的攻击性后,眼前这个絮絮叨叨、满脑子坏点子的‘夜莺’……其实挺‘可爱’的。
就是这种‘可爱’的方式依旧令人头痛罢了……
很快,潘多拉吃光了自己那份冰激凌,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眼神又不自觉地瞟向了K?nig手里那只才吃了一半的。
K?nig注意到了她像小猫一样渴望的眼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手中的蛋筒往前递了递。
潘多拉也毫不客气,接过来就吃。甜甜的冰凉感继续在口腔里蔓延,但连续的情绪剧烈波动和激烈的体力发泄,让深深的疲惫感笼罩了她。
她吃东西的动作慢慢慢了下来,原本灵动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小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小鸡。
K?nig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困倦,身躯微微绷紧,变得有些僵硬。他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节奏,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
是叫醒她?还是……
最终,在他还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时,潘多拉的小脑袋晃了几下,终于失去了支撑,无比自然地一歪,靠在了他肌肉结实、坚硬无比的手臂上。
额角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作战服的布料传来,让K?nig整个人瞬间僵直,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她似乎觉得这个‘枕头’的硬度还算可以接受,甚至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紧绷的肱二头肌,寻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然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梦呓般的满足喟叹。
紧接着,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起来。
她竟然……就这么靠着他的手臂,站着睡着了。
K?nig彻底石化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臂上传来的温热重量,和她清浅安稳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K?nig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他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小心翼翼地侧过头,隔着那层头套,目光落在她熟睡的脸上。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对着已经睡熟的女孩,笨拙而坚定地低语,嘶哑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夜风拂过:
“du bist du…” (你就是你…)
这句话里包含了他所有的认知。无论她是冷静的夜莺,还是疯狂的潘多拉,此刻在他眼中,就是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Egal wer du bist…” (无论你是谁…)
K?nig的头套之下,无人看见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轻轻向上扬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暖流,冲刷着他常年被硝烟和血腥浸润的心脏。
短暂的停顿后,他用尽全部的真诚,说出了那句最直白、也最沉重的话:
“…ich mag dich.” (…我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