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内，压抑的寂静被顾宴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他靠在林晚身上，身体因为方才意识层面的激烈争夺而微微颤抖，眉心的银痕如同灼烧后的烙印，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巡天者’……果然没安好心。”
他沙哑的话语，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众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苏璇快步上前，脸色凝重至极，“那道银痕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强行加固你的灵魂枷锁？”
顾宴闭目缓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条理清晰：“银痕……是信标融化后形成的……一个后门，或者说，一个远程操控接口。”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眉心那道冰冷的痕迹：“刚才控制我身体的，并非完整的‘巡天者’意识，更像是一段预设的、冰冷的程序。它的核心指令，似乎是……确保‘黄昏’载体处于稳定、受控状态，必要时，不惜代价加固封锁，消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消除不稳定因素？”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是指……你可能会觉醒的、被封锁的‘真实’？还是指……我？”她想起那道程序对她发出的“隔离”指令。
“可能……都是。”顾宴睁开眼，看向林晚，眼中带着一丝复杂，“‘巡天者’所谓的‘观察’与‘引导’，恐怕从一开始，就包含着监控和控制的成分。他们需要‘晨曦’来对抗‘虚无’，但也忌惮完全觉醒的‘晨曦’可能带来的变数。而对我……”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他们似乎将我体内的‘黄昏’，视为一种更加危险、必须被严格管束的……工具，或者……兵器？”
工具？兵器？众人被这个猜测震惊了。
“所以，他们所谓的‘秩序’，其实就是绝对的控制？”石岩声音低沉，带着愤怒。
“至少，对我和晚晚而言，是的。”顾宴肯定道，“他们不在乎个体的意志和自由，只在乎宇宙宏观的‘平衡’与‘秩序’。任何可能打破这种平衡的‘变数’，都是他们需要‘修正’或‘清除’的对象。”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他们一直以为“巡天者”是秩序侧的守护者，是潜在的盟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抱着如此冰冷和功利的立场。
“那道银痕……能去除吗？”林晚担忧地看着顾宴的眉心。
顾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很难。它已经与我的灵魂壁垒和那道‘阀门’深度结合。强行剥离，可能会对我的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且……”他顿了顿，“我怀疑，它不仅仅是一个控制接口，可能也是一个……定位器和能量吸收器。”
“能量吸收器？”
“嗯。”顾宴感受着体内依旧有些滞涩的“黄昏”之力，“刚才那道程序在试图加固枷锁时，不仅动用了它自身的力量，也在……抽取我体内逸散的‘黄昏’之力。虽然很微弱，但长期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这意味着顾宴不仅时刻处于被监控和遥控的风险中，甚至他自身的力量都可能成为滋养这个“控制器”的养料！
矿坑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外有“虚无之影”和叛徒“星环”的威胁，内有“巡天者”埋下的定时炸弹，他们仿佛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
“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个银痕！”苏璇斩钉截铁地说道，“否则我们永远无法安心应对其他敌人。”
“需要什么？”林晚急切地问。
顾宴沉吟片刻，梳理着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刚才与银痕程序对抗时的感知：“需要一种……在能量层级上能够干扰甚至覆盖‘巡天者’这种‘秩序’印记的力量。要么是更高级的‘秩序’权柄，要么……就是与之截然相反的、纯粹的‘混沌’本源。”
更高级的“秩序”权柄？那可能比“巡天者”本身还难找。而“混沌”本源……那更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污染吞噬。
两条路，都希望渺茫。
“或许……‘基石’碎片的力量可以？”林晚忽然想到，“它蕴含的是宇宙最基础的规则，应该能覆盖这种后天的控制印记吧？”
顾宴眼神微动：“理论上有可能。但‘基石’碎片现在下落不明，而且其力量过于庞大和原始，直接用来冲击银痕，风险同样巨大。”他回想起强行沟通“基石”时那信息洪流的冲击，心有余悸。
就在众人苦思对策之际，一直负责监控短程通讯的卡洛斯，突然发出了低呼：
“有信号！一个非常微弱的、加密的求救信号！不是‘星环’的编码，也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信号源……就在这颗‘铁砧’行星上！距离我们不远！”
又有求救信号？而且就在这颗废弃行星上？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颗星球不是早就被废弃了吗？
苏璇立刻走到通讯设备前，尝试对信号进行解析和定位。
信号极其微弱，加密方式也非常古老奇特，但“星梭”上携带的“星环”高级解密模块还是勉强破译出了部分内容——
【……传承……断绝……守护者……最后……地穴……‘源初之光’……勿让……落入……暗影……】
断断续续的信息，充满了绝望与急切。
“守护者”？“源初之光”？
这两个词汇让顾宴和林晚心中同时一动！隼的血脉就是“守护者”，而“源初之光”……听起来与“晨曦星火”似乎有着某种关联？
“信号源定位完成！”卡洛斯指着矿坑深处的一条分支巷道，“就在那条废弃的运输隧道尽头！直线距离大约五公里！”
去，还是不去？
在经历了“巡天者”的背叛后，他们对任何未知的信号都充满了警惕。但这信号中提到的“守护者”和“源初之光”，又让他们无法忽视。
“可能是陷阱。”石岩沉声道。
“但也可能是机会。”苏璇看着顾宴和林晚，“‘守护者’血脉与‘星火’传承渊源极深。如果这里真的还有幸存的‘守护者’，或许他们知道一些关于‘巡天者’、关于‘基石’，甚至关于如何解决你身上银痕的方法。”
顾宴与林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我们需要情报。”顾宴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去看一看。保持最高警惕。”
留下卡洛斯继续尝试修复设备和看守“潜影”号，苏璇、顾宴、林晚、石岩四人组成探查小队，沿着那条幽深、布满尘埃和锈蚀碎片的废弃隧道，向着信号源方向小心前进。
隧道内部一片漆黑，只有他们头盔上的照明灯划破黑暗。空气更加稀薄冰冷，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隧道中回荡。
顾宴走在最前面，一边感知着周围的“秩序张力”，一边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陷阱。眉心的银痕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和冰冷感，仿佛一个无声的监视者。
随着深入，隧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残破的、风格古老的壁画，上面描绘着一些模糊的、仿佛在星空中祈祷或战斗的身影，以及一些类似星辰和光流的图案。
“这些壁画……风格很古老，不像是矿业公司留下的。”苏璇仔细观察着。
突然，走在前面的顾宴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
“前面有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很奇特，像是……生命与光辉的混合，但又带着一种……沉寂与悲伤的气息。”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如同天然形成的洞窟。洞窟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水池。而就在水池边，靠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不堪、仿佛由某种植物纤维和金属丝混合编织而成的长袍的“人”。他（或者她？）的形体十分瘦削，皮肤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白色，长长的头发如同干枯的藤蔓般披散着，遮住了大部分面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约莫手臂长短、通体由某种半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短杖？短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温暖柔和、仿佛蕴藏着无限生机与希望的纯白光珠！
那“源初之光”？！
而那个身影，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化作了雕塑，只有怀中那根短杖和光珠，还在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求救信号，就是他发出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探查小队小心翼翼地靠近。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清了那身影的面容——那并非人类，或者说，不完全是。他的耳朵尖长，面容轮廓更加柔和，带着一种非人的俊美，即使此刻已经失去了生命，依旧能感受到一种古老而优雅的气质。
“是……艾瑟兰人？”苏璇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传说中早已消亡的、最古老的‘星火’守护种族之一！他们……竟然还有幸存者流落在这里？”
就在这时，那具仿佛雕塑般的艾瑟兰人遗体，似乎因为他们的靠近，产生了某种最后的反应。他怀中那根水晶短杖顶端的纯白光珠，微微闪烁了一下。
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精神意念，如同叹息般，传入众人的脑海：
【后来者……‘晨曦’的眷顾者……与……‘秩序’的……囚徒……】
这意念直接点明了林晚和顾宴的本质！
【吾乃……最后的‘守夜人’……科尔斯……‘源初之光’碎片……托付于汝等……】
【小心……‘观察者’之……伪善……‘基石’之……重负……】
【‘虚无’……并非最终之敌……真正的黑暗……源于……】
意念到这里，如同燃尽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那位最后的艾瑟兰守夜人科尔斯，抱着那根镶嵌着“源初之光”碎片的水晶短杖，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般，缓缓化作点点莹白的光尘，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根短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短杖顶端的纯白光珠，光芒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丝，仿佛完成了最后的托付。
洞窟内，一片死寂。
苏璇、顾宴、林晚、石岩，四人怔怔地看着那根悬浮起来、缓缓飘向林晚的短杖，回味着科尔斯最后那未尽的警告。
‘虚无’……并非最终之敌？
真正的黑暗……源于……？
源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