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者”小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出发。两辆经过重度改装、覆盖着最新型“星核”能量涂层以屏蔽探测的全地形越野车,驶出“星火”南侧一处隐秘出口,一头扎进无边的、被辐射尘染成铁灰色的荒原,向着西方,那片被标注为“死亡沙海”的生命禁区,疾驰而去。
没有送行,没有告别。这是绝密任务,关乎“星火”的存亡,也关乎所有人的命运。知道此行目的地和目的的人,仅限于指挥核心四人。对外的说法,是前往西南方向的一处前哨站执行秘密任务。
带队的是景辉,以及被选中的、最精锐的四名队员:队长是“雷霆之锤”中最沉稳、经验最丰富的副手“磐石”;侦察与渗透专家是代号“夜枭”的原“暗锋”队员,擅长在极端环境中潜行与生存;爆破与机械专家是“闷雷”;电子与信号专家则是“鹰眼”的副手“幽灵”,负责通信、反侦察与设备维护。李帆没有随行,他坐镇“星火”,远程支持。豆豆,被安置在一辆特制的、加装了多重生命维持、能量屏蔽和减震系统的医疗舱内,由苏婉亲自看护,随行出发——他是钥匙,必须同行。
车厢内气氛凝重,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载仪器低沉的嗡鸣。窗外,是急速倒退的、一成不变的、被死亡笼罩的大地。枯死的森林骨架,倾颓的城市废墟,锈蚀的车辆残骸,在黯淡的晨光中投下狰狞的影子,诉说着无声的毁灭。偶尔能看到变异的、形态扭曲的生物在远处游荡,但感应到车辆上散发的、被“星核”能量掩盖的气息,都远远避开。
“队长,信号强度稳定,坐标点指向正西,距离一千七百公里。预计三天后进入‘死亡沙海’边缘区域。” 幽灵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汇报道。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收到。保持警惕,每两小时报告一次。夜枭,前方五十公里,地形扫描。” 景辉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但精神极度集中。他的手中,握着那枚从冷雨的刀鞘上取下的、已变形但依旧冰凉的金属扣。这是她留下的唯一遗物。此行,不仅是为了“星火”,也是为了她,为了所有牺牲的伙伴。他必须找到答案,无论代价。
“明白。前方地形相对开阔,有轻微辐射残留,但无大型变异体集群信号。不过,根据旧世界地图,我们将在大约五小时后进入‘哭泣峡谷’爆炸影响的边缘辐射区,辐射读数会显着升高。” 夜枭回答,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检查防护,全员提前服用抗辐宁。车辆屏蔽层功率提升至最大。” 景辉下令。
车队在死寂的荒原上行驶了整整一天。除了偶尔需要绕行深不见底的辐射裂隙和倒塌的山体,行程相对顺利。入夜后,他们在一处相对坚固的废弃桥梁下扎营。车辆围成简易防御圈,开启静默模式,轮流值守。
“磐石”安排了警戒哨。景辉没有休息,他走到医疗舱旁。苏婉正守在舱外,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沉睡的豆豆,眼中是深深的忧虑。医疗舱屏幕上,豆豆的生命体征平稳,但脑波活动依旧微弱而混乱,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他还是那样?”景辉低声问。
苏婉点点头,眼圈微红:“李帆说,他的脑波活动与‘星核’的共振频率在同步增强,但意识层面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或信息冲击封锁了。就像……被过载的数据流淹没了,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性休眠。必须找到源头,或者找到‘钥匙’对应的‘锁’,才能唤醒他。”
景辉沉默,隔着玻璃,看着豆豆苍白的小脸。这个孩子,承载了太多。他轻轻拍了拍苏婉的肩膀:“我们会找到的。一定。”
夜色深沉,荒原的风如同鬼魂的呜咽。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变异生物的嚎叫,凄厉而悠长。守夜的“夜枭”如同真正的夜行生物,潜伏在阴影中,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扫过的夜视仪镜片,反射出幽绿的光芒。
第二天,行程开始变得艰难。他们进入了“哭泣峡谷”爆炸的边缘辐射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和焦糊味,能见度降低,天空呈现一种病态的暗黄色。辐射读数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即便有车辆和防护服的多重屏蔽,依旧能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刺痒感。地面上开始出现大片的玻璃化结晶,那是极高温度瞬间熔化沙石形成的。扭曲的金属残骸和烧焦的、难以辨认的有机物碎片随处可见,诉说着那场爆炸的恐怖威力。
“停车。” 景辉忽然命令。他走下车,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灰烬中,夹杂着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变形的金属碎片,上面有模糊的、三道交错的波纹刻痕——是“净尘”的徽记。旁边,还有半截烧焦的、疑似人体骨骼的碎片。
这里是“天罚”阵列爆炸的边缘,也是冷雨最后信号消失的地方。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死寂,还是死寂。没有生命,没有希望,只有永恒的辐射和死亡。冷雨……真的就这样,消失在这片虚无之中了吗?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愤怒与悲怆的情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情绪强行压下,转化为更深的决心。他转身回到车上,声音嘶哑:“继续前进。不要停。”
车队再次启动,碾过焦土,驶向更深邃的黑暗。
第三天下午,地平线上开始出现连绵起伏的、如同巨浪般凝固的沙丘。天空不再是暗黄,而是一种浑浊的、令人窒息的铁锈色。空气中充满了细小的、带电的沙尘,打在车身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温度急剧升高,又急剧降低,昼夜温差达到骇人的程度。辐射读数已经爆表,即便有最先进的防护,长时间暴露也足以致命。
“死亡沙海”,到了。
“进入高辐射区。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电磁干扰强烈,卫星信号丢失,惯性导航系统开始出现误差。建议停车,建立临时中继点,尝试重新定位。” 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里是生命的禁区,电子设备的坟墓。
“不能停。李帆的坐标指向沙海深处,我们必须进去。” 景辉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翻滚的沙暴,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启动备用导航系统,依靠星核碎片共振信号进行三角定位。夜枭,放出微型侦察无人机,但注意回收,沙暴会吞噬它们。”
“明白。”
车队如同两叶孤舟,驶入了咆哮的沙海。能见度迅速降低到不足十米,狂风卷起的沙砾如同子弹般敲击着车身,发出密集的爆响。车辆剧烈颠簸,仿佛随时会被掀翻。车载仪器发出各种警报,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幽灵满头大汗,竭力维持着导航和通讯的微弱联系。
“队长!前方出现大规模能量乱流!强度……无法估量!疑似强电磁风暴!必须避开!” 幽灵突然大喊。
但已经晚了。前方的沙暴骤然变得漆黑,其中夹杂着诡异的、蓝白色的电弧,如同一条条扭曲的雷蛇,在沙暴中狂舞!恐怖的电磁脉冲瞬间席卷而来,车载所有电子设备屏幕同时爆出刺眼的雪花,随即陷入黑暗!引擎发出绝望的嘶吼,随即彻底熄火!就连车内照明,也瞬间熄灭!
黑暗,死寂,只有车外风暴的怒吼和电弧的噼啪声。
“启动应急电源!手动重启系统!检查星核能量屏蔽!” 景辉在黑暗中厉声下令。
“应急电源失效!系统完全宕机!星核能量屏蔽……似乎还在工作,但波动剧烈!” 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在这种环境下失去所有电子设备,等于瞎子和聋子。
“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弃车!夜枭,用机械罗盘和地图确定方位!闷雷,检查车辆受损情况,能否修复!” 景辉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迅速稳定军心。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平静躺在医疗舱里的豆豆,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监测仪器早已失灵,但苏婉能感觉到,舱内的温度在急剧升高!豆豆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小脸扭曲,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怀里的那块“星核”小碎片,竟然自行漂浮了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不稳定的金色光芒!光芒穿透了医疗舱的强化玻璃,照亮了漆黑的车厢!
“豆豆!”苏婉扑到舱前,失声惊呼。
“怎么回事?!”景辉冲过来。
“不知道!他突然就这样了!碎片……碎片在发光!好烫!”苏婉手忙脚乱地想要打开医疗舱,却被高温烫得缩回手。
金色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不稳定,仿佛在响应某种外界的召唤,又像是在抗拒某种力量的拉扯。豆豆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挣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细微的呻吟。
“是坐标!是坐标点在召唤他!或者说,是星核碎片在回应坐标点的召唤!” 景辉瞬间明白了,他看向车窗外那无边无际的、肆虐的沙暴和狂舞的电弧,“能量乱流……不是自然现象!是坐标点散发出的能量场!它在干扰我们,也在……吸引碎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车外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受到了星核碎片光芒的吸引,开始向着车辆的方向汇聚!蓝白色的电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抽打着车身!能量屏蔽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明灭不定!
“这样下去不行!能量屏蔽撑不住!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磐石吼道。
“往哪走?导航全失灵了!”夜枭握着机械罗盘,但在强烈的能量干扰下,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根本无法指向。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豆豆怀中的星核碎片光芒骤然一凝,不再扩散,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凝实的金色光柱,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猛地射向车窗外,指向沙暴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光柱所过之处,狂暴的沙暴和电弧竟然被短暂地排开,形成一条狭窄的、相对平静的通道!
“它在……指路!”苏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金色通道。
“跟上它!”景辉当机立断,“所有人,携带必要装备和给养,弃车!跟着光柱走!快!”
没有时间犹豫。五人迅速背上行囊,抬起沉重的医疗舱(底部有滑轮),在磐石和闷雷的发力下,冲出了瘫痪的车辆,踏入了那条被金色光柱开辟出的、在狂怒沙暴中显得如此脆弱的生命通道。
一离开车辆的屏蔽,外界的能量乱流和辐射立刻如同潮水般涌来,即便穿着最新式的防护服,也感到皮肤刺痛,呼吸艰难。狂风卷起的沙砾打得人生疼。但那条金色光柱,却稳稳地悬浮在前方,笔直地指向沙海深处,为他们在绝境中指引着方向。
“走!”景辉一马当先,拖着医疗舱的一角,向着那未知的、被毁灭与奇迹共同笼罩的沙海深处,迈出了脚步。
身后,两辆越野车很快被肆虐的沙暴吞噬,消失不见。前方,是更加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那一道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