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京城西长安街。
在经过一系列紧锣密鼓的筹备后,“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筹备办公室”的牌子,正式挂在了数化部一栋办公楼的门口。这标志着这艘承载着华夏半导体产业未来的巨轮,正式进入了航道,开始规划它的首航路线。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电话铃声、讨论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息。
林星石作为筹备小组中唯一来自民营企业的核心专家,以及事实上的技术总顾问,他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核心区域。此刻,他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白板前,手中拿着马克笔,为筹备小组的领导和专家们,梳理着基金初期的投资脉络。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林星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基金的成立,是国家意志的体现,我们的每一分钱,都必须用在刀刃上。我个人认为,在基金成立的第一年,我们必须确立两个核心的战略支点,作为我们撬动整个产业的杠杆。”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芯片制造。
“第一个支点,是逻辑芯片的先进制造工艺。”林星石的笔尖在“制造”二字上重重一点,“具体来说,就是全力支持中芯国际,完成28纳米制程工艺的稳定量产。这是我们目前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台阶。”
他环视众人,继续分析道:“28纳米,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分水岭。掌握了它,我们就能满足国内绝大部分中高端芯片的制造需求,包括我们自己的澎湃S1,以及华为海思正在研发的麒麟芯片。这将从根本上,缓解我们对海外代工厂的依赖,为我们的芯片设计企业提供一个安全、可靠的后方基地。”
在场的许多专家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支持中芯国际,是业内的共识,但像林星石这样,将其提升到基金首要战略目标的,还是第一次。
“第二个支点,”林星石没有停顿,在白板的另一侧,写下了另外四个字:先进存储。
“如果说支持中芯是‘固本’,是为了扎稳根基,那么进军先进存储领域,就是‘培元’,是为了开疆拓土,谋求未来。”
林星石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存储芯片,包括NANd Flash(闪存)和dRAm(动态随机存取存储器),是半导体产业的另一大宗商品,市场规模甚至超过了逻辑芯片。但这个领域,长期被三星、海力士、美光等几家国际巨头高度垄断。我们国家在这个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不仅意味着我们每年需要花费上千亿美元的外汇去进口,更意味着我们的信息安全、数据主权,都捏在别人手里。”他加重了语气,“我的建议是,由基金牵头,联合国内有实力的企业,例如紫光集团,共同出资成立一家全新的、独立的存储技术公司,集中力量,主攻NANd Flash和dRAm的研发与生产。”
这个提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立刻引起了在场专家的热议。
相比于支持已经有一定基础的中芯国际,从零开始创建一个全新的存储芯片公司,其难度和风险,无疑是指数级上升的。
一位老专家扶了扶眼镜,提出了疑问:“星石同志,你的想法很大胆。但存储器是典型的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技术壁垒极高,我们既没有人才,也没有技术积累,这条路,能走通吗?”
林星石似乎早有预料,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您说得对,这的确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但正因为它难,才更需要国家队顶在前面。国际存储市场呈现明显的周期性,巨头们通过逆周期投资和价格战来清洗对手。我们正好可以利用基金的资本优势,在行业低谷期进入,引进国际人才和技术,实现弯道超车。这是一个巨大的赌注,但一旦成功,我们将拥有一个万亿级的市场,和一个足以与国际巨头抗衡的战略性产业。”
他的分析鞭辟入里,将风险和机遇都摆在了台面上。
经过一整天的激烈讨论,林星石提出的“一体两翼”——以中芯国际28nm工艺为体,以先进存储和装备材料为两翼的初期投资框架,最终获得了筹备小组的原则性通过。
行动胜于雄辩。
方案通过的第三天,林星石便亲自带队,与数化部的陈建国副部长、电子制造产业联盟的李卫东等人组成了一个高级别的考察团,飞往了沪市,直奔中芯国际的总部。
中芯国际的创始人,被誉为“华夏半导体教父”的张汝京,亲自在公司门口迎接。这位年过六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紧紧握住林星石的手,眼中满是感慨和激动。
“林总,欢迎!你们的星火EdA,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啊!”张汝京由衷地说道。
“张博士,您客气了,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林星石微笑着回应。
在随后的闭门会议中,张汝京详细介绍了中芯国际在28纳米研发上遇到的困境:设备采购受限、良品率爬坡缓慢、研发资金缺口巨大。
听完介绍,陈建国代表政府表了态,承诺会在设备引进等方面,给予最大程度的政策支持。
而林星石则从产业和资本的角度,给张汝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张博士,基金的首个重点项目,就是支持中芯。我们计划第一期就向中芯注资20亿美元,专门用于28纳米生产线的建设和技术研发。”林星石开门见山。
20亿美元!这个数字让在场的中芯高管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星石接着说:“资金只是第一步。我们星火科技的EdA团队,也会和你们的技术团队进行深度合作,共同优化设计流程,提高流片效率。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两年之内,实现28纳米hKmG(高介电常数金属栅极)工艺的稳定量产,良品率达到业界标准!”
如果说政府的表态是鼓舞,那么林星石的承诺,就是实实在在的强心剂。有钱,有技术,有市场(星火、华为、大米等都是潜在客户),中芯国际最困难的几个环节,都被打通了。
张汝京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业界元老,此刻眼眶竟有些湿润。他站起身,向着考察团深深鞠了一躬:“我代表中芯国际,感谢国家,感谢基金,感谢星火科技!我们一定不负众望,啃下28纳米这块硬骨头!”
解决了制造环节的当务之急,林星石马不停蹄地开始推动“先进存储”这一翼的落地。他通过筹备小组,正式向紫光集团发出了邀请。
在京城的一家会所里,林星石与紫光集团的董事长赵伟国见了面。
对于林星石提出的成立一家新公司,进军存储芯片的宏大计划,赵伟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也同样有着对风险的担忧。
“林总,你的这个构想,说实话,让我非常心动。”赵伟国沉吟道,“但存储器这个战场,是巨头的绞肉机,三星一个季度的利润,就超过我们一年的营收。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赵董,如果只靠我们自己,胜算确实不大。但现在,我们背后站着的是国家。”林星石递过去一份他亲手撰写的分析报告,“我分析了过去十年全球存储市场的格局变化,每一次技术迭代,每一次市场周期的波动,都伴随着新玩家的机遇。现在,正是NANd从2d转向3d,dRAm工艺向20纳米以下突破的关键节点。我们选择此刻切入,不是盲目冲动,而是抓住了技术换代的窗口期。”
“我的计划是,新公司成立后,兵分两路。一路去韩国、日本、宝岛,高薪聘请顶尖的技术团队;另一路,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并购目标,哪怕只是一个小的技术公司,只要它在某个领域有独特的专利,我们都可以买下来,作为我们技术起步的基石。”
“基金将为这个项目提供至少30亿美元的启动资金,并且承诺在未来十年,持续投入。我们要做的,就是用资本换时间,用时间追空间。赵董,紫光作为国内高校企业的旗帜,有技术背景,有人才储备,更有资本运作的经验,是这个计划最理想的合作伙伴。我们联手,不是没有机会,创造一个华夏的‘三星’。”
林星石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但每一个论点都建立在详实的数据和周密的逻辑之上。
赵伟国看着林星石年轻而坚定的脸,心中的热血被点燃了。他重重一拍桌子:“好!林总,就冲你这份魄力和格局,我们紫光干了!具体方案,我们尽快组织团队来对接!”
两大核心项目尘埃落定,筹备小组再次组织了一场闭门研讨会,邀请了国内十几位顶尖的半导体专家,对项目规划进行最终评估。
当林星石将支持中芯28nm和新建国家级存储公司的完整方案和盘托出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所有专家都被这个计划的宏大和缜密所震撼。它不仅抓住了当前产业的要害,更对未来的发展做出了极具前瞻性的布局。
一位白发苍苍的院士站起来,激动地说:“这个规划,有胆有识,高瞻远瞩!它把我们过去想做而不敢做,想做而没能力做的事情,都提上了日程。我完全赞同!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就应该这么干!”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与会专家的心声。项目规划获得了全票通过。
在会议的最后,林星石又提出了一个补充建议。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芯片产业的竞争,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竞争。我们今天投下的所有钱,买来的所有设备,最终都要靠人来掌握。”
“我建议,从基金的总盘子里,固定划拨5%的资金,设立一个‘青年芯片人才培养计划’。专项用于支持国内顶尖高校的微电子学院建设,为优秀学生提供奖学金,资助他们参与前沿科研项目,并建立起一套从高校到企业的无缝衔接的人才输送管道。”
“我们不仅要建厂,更要‘建人’。为我们华夏的半导体事业,培养出未来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的后备力量!”
这个着眼于未来的提议,瞬间升华了整个投资计划的格局。
陈建国副部长当场拍板:“这个建议非常好!人才乃是国之根本。我完全同意!这件事,就由星石同志你来牵头,尽快拿出一个具体方案。”
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
林星石走出办公大楼,看着长安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河,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从今天起,华夏半导体产业那艘积蓄已久的巨轮,终于调整好了罗盘,升起了主帆,向着星辰大海,正式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