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企鹅总部大楼的顶层办公室。
气氛有些凝重。张大虫站在小马哥宽大的办公桌前，手里的平板电脑正显示着一份关于企鹅轻聊支付功能的进度报告。作为这款被寄予厚望的产品的负责人，他此刻感受到的压力，如同窗外阴沉的天色。
“马总，支付功能的开发已经进入最后的测试阶段，下个月就能正式上线。”张大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但根据我们市场部门的初步调研，推广的难度和成本可能会超出预期。”
小马哥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没有看那份预算报告，目光深邃地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个正在飞速崛起的对手。
“成本不是问题。”许久，小马哥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问题是我们还有没有时间。我给你和你的团队最大的权限，钱和资源都不是问题，我只要速度。我们必须在星火的生态彻底稳固之前，抢下一块属于我们的阵地。”
“我明白。”张大虫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片苦涩。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商业竞争，更是一场关乎企鹅未来的生死之战。
为了督促进度，也为了给团队打气，张大虫第二天便飞回了广府。
会议开了一整天，技术细节和上线前的准备工作被反复推敲。傍晚时分，身心俱疲的张大虫走出办公楼，想在附近随便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广府的夜晚总是那么热闹，街边的食肆飘出诱人的香气，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准备搭车回酒店。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找零钱，却看到车门旁边的刷卡机上，多了一个醒目的蓝色二维码。
“滴滴一下，码上出发。”
这句熟悉的广告语，让张大虫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前面上车的几个年轻人，都自然地掏出手机，对着那个二维码轻轻一扫。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他们轻松上车，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
张大虫愣在了原地。他知道星火在推广扫码支付，但他没想到，连广府的公交系统也已经被渗透。他怀着一丝不安，也打开了手机里的滴滴聊天，找到了那个他自己从未使用过的交通码功能。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将手机对准了读码器。
“滴。”
几乎没有延迟，他成功地支付了车费。这种便捷的体验，对他而言却像一记重拳。他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他提前下了车，走进一家便利店想买瓶水。收银台上，那个熟悉的蓝色二维码再次映入眼帘。店员甚至没有问他是否需要现金支付，而是熟练地指了指那个二维码。
“扫这里。”
张大虫机械地完成了支付。走出便利店，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他发现，无论是连锁餐厅、夫妻小店，还是路边的水果摊、报刊亭，那个蓝色的二维码几乎无处不在。
他经过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看到几位大爷大妈正围在一个小小的自助终端前，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他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终端屏幕上显示着“水费”、“电费”、“燃气费”等几个大大的按钮，旁边同样贴着那个熟悉的蓝色二维码。
一位大妈在一位年轻的社区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点开了电费缴纳选项，输入了自家的户号，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应缴金额。然后，她拿出手机，有些生疏地打开滴滴聊天，对准屏幕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滴，支付成功。”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终端机“咔哒”一声，吐出了一张小小的缴费凭证。大妈拿着凭证，脸上的笑容既惊讶又满足。
“哎呀，真的可以！以后再也不用大老远跑到银行排队了。”她高兴地对身边的人说。
“是啊是啊，这个东西太方便了。”旁边的大爷拿着新买的红米手机也附和道，“现在买菜、交水电费，都用这个。”
张大虫站在人群后面，手脚冰凉。如果说，公交、餐饮的场景覆盖，只是让他感受到了威胁，那么眼前这一幕，则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支付，不仅仅是年轻人的潮流，更是一种深入到社会最末梢毛细血管的生活方式。星火科技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和他抢夺同一批用户，而是要将所有人都囊括进自己的生态里。
他仿佛置身于一张由蓝色节点构成的巨大网络之中，而他自己和他的企鹅轻聊，则像是这张网络之外的孤魂野鬼。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原本以为，广府作为企鹅的大本营之一，会是他们最坚固的阵地。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没有回酒店，而是立刻掉头返回公司。他冲进还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脸色铁青地召集了所有部门的负责人。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将手机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为什么满大街都是滴滴聊天的二维码？我们的市场人员都在干什么？”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几个负责人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搞懵了。他们每天都在办公室里盯着数据、优化代码，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办公室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上去查！”张大虫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我要知道星火到底做了什么，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铺满全城的！”
整个团队立刻行动起来。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信息一条接一条地汇总过来。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真相浮现在张大虫面前。
“张总，查清楚了。”市场部负责人脸色苍白地汇报道，“星火科技从上周开始，在广府启动了大规模的地面推广。他们的方法简单粗暴，但非常有效。”
他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对所有愿意接入滴滴支付的商家，实行‘三免’政策。第一，免费提供二维码物料和扫码设备，包括扫码枪和小型poS机。第二，免费上门安装调试。第三，免费为店员提供系统性的操作培训。”
“最关键的是，”他补充道，“他们组建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地推团队，像蚂蚁搬家一样，一个一个商户去谈，一家一家店铺去装。据说，为了抢占市场，他们给地推人员的提成高得惊人。”
张大虫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技术上的竞争，也不是产品体验上的较量，而是一场毫无道理可言的资本碾压。星火科技用最原始、最“笨”的方法，却构建起了最坚固的壁垒。他们不是在做生意，他们是在用钱“买”下了一座城市。
他想起了小马哥那句“成本不是问题”。现在看来，这句话是多么的讽刺。在星火科技这种级别的投入面前，企鹅的预算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第二天，张大虫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鹏城。他走进小马哥的办公室，甚至不需要开口，那疲惫而绝望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去了广府一趟。”张大虫的声音沙哑，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在广府街头的所见所闻，从无处不在的蓝色二维码，到深入社区生活的水电煤缴费终端。
“星火科技的支付业务，根本就不是一个孤立的产品，而是一个完整的商业生态。他们的读码器、扫码设备，很多都直接整合进了商户现有的星火ERp和云服务里。对商户来说，这不是接入一个新的支付渠道，而是对自己用了多年的管理系统的一次无缝升级。”张大虫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他们的硬件可以自研自产，成本极低，云服务平台也是自己的，可以承受我们无法想象的并发流量和极低的边际成本。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烧钱补贴，而是利用自身多年积累的b端技术优势，对我们进行降维打击。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支付工具，而是一座由ERp、云服务、硬件和即时通讯软件构筑起来的商业壁垒。”
企鹅内部立刻召开了一次紧急高层会议。
会议室里，巨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份数据报告。红色的曲线代表着企鹅轻聊的日活跃用户，那条曲线从一个月前开始，便呈现出无可挽回的下降趋势，如同断崖式下跌。而另一条代表滴滴聊天的蓝色曲线，则以一个陡峭的角度，昂然向上，势不可挡。
财务总监接着上台，他展示了另一份报告。那份报告模拟了如果企鹅轻聊要采取与星火科技相同的推广策略，所需要投入的资金。当那个长得让人眩晕的数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在开始之前，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小马哥静静地坐在主位上，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看了很久很久。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他亲手缔造了企鹅帝国，带领公司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初创企业，成长为中国互联网的巨头。他经历过无数次残酷的战争，也取得过无数次辉煌的胜利。
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他终于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高管们，这些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企鹅轻聊的项目，就到此为止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后续开发全部停止，团队就地解散，并入其他事业群。”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继续投入，只是将更多的钱扔进一个无底洞。及时止损，虽然痛苦，却是最理智的决定。
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承载着企鹅在移动时代社交梦想的产品，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无声的方式，宣告了它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