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倒卷的轰鸣声像千面战鼓同时擂响。
凤知微正替小星子整理被夜风吹乱的额发,忽觉指尖一凉——那缕沾着药香的微风,竟逆着她的手往天上窜去。
她抬头,瞳孔骤缩。
原本缀满星子的夜空正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紫黑色的旋涡在裂隙深处翻涌,像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更远处,星骸核心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暴喝:“七日已至,归墟降临!”
是冥晷。
沧夜的魔纹瞬间爬满脖颈,他搂着凤知微的手紧了紧,断缘剑嗡鸣出鞘。
凤知微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见那道裹着星砂的身影悬浮在星骸核心,手中握着半透明的寂灭罗盘,亿万星流正顺着罗盘指针汇聚成柱,朝着观星绝壁轰然砸下。
“九尊!”沧夜低喝,身后九道黑影如离弦之箭射出。
万兽岭的玄龟驮着雷火盾顶在最前,赤焰虎的爪风撕开星流,可那星柱却像活物般扭曲,玄龟的龟甲“咔”地裂开蛛网状纹路,赤焰虎的皮毛被灼出焦痕。
凤知微攥紧小星子的手。
孩童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套传来,让她想起昨夜灶房里,小星子举着油灯说要“给姐姐照路”的模样。
她低头,看见自己腕间还系着老魁编的竹绳——那是他用最后半片竹篾,在界碑旁蹲了半夜编的“平安结”。
“姐姐?”小星子仰起脸,睫毛上沾着星砂,“那光好烫。”
凤知微替他擦掉星砂,目光扫过绝壁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被她救过的老妇攥着药囊,有曾嘲笑她的凤家旁支举着未燃尽的愿火,甚至连当日退婚时扔她烂菜的屠户,此刻正用杀猪刀劈开逼近的星流碎末。
“别怕。”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颈间的双生莲印。
那枚银红相间的印记突然发烫,识海深处传来活典的嗡鸣:“双生莲印,初代药主分割自我所留——一半为‘锁’,一半为‘钥’。今二者合一,可承星门本源。”
星柱离绝壁只剩百丈。
玄龟的盾碎了,赤焰虎的爪断了,九尊的身影被星流冲得东倒西歪。
沧夜的魔纹爬上眼角,断缘剑斩出的黑焰在星流中只泛起涟漪。
他回头看向凤知微,眼底翻涌着暗红的风暴——那是他拼命压制着冲上去替她挡灾的本能。
凤知微松开小星子的手。
“小星子。”她蹲下身,与孩童平视,“带着百童去布阵,灯芯要照到星流里,能做到吗?”
小星子用力点头,发顶的小揪揪跟着晃动:“能!姐姐说过,灯阵是星星的家!”他转身跑向不远处的百童,那些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立刻围过来,灯油在铜盏里烧得噼啪响,火光映得他们的小脸通红。
凤知微站起身,界碑枪残锋突然从她袖中飞出,悬浮在掌心。
枪身的锈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暗纹——那是老魁的残影,正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丫头,这枪头该见血了。”
她望向沧夜。
他的断缘剑已斩出第三百六十二道黑焰,每道黑焰都在星流中消散,却为绝壁争取了瞬息喘息。
他也在看她,眼底的赤焰因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你说过要陪我到最后。”凤知微踏前一步,风掀起她的衣袂,“这次,让我自己关上门。”
沧夜的喉结滚动。
他盯着她左眼的星芒——那里浮着小星子的油灯、老魁的竹筐、还有他第一次为她敛去魔纹时,她眼底的笑意。
最终,他将断缘剑重重插入地面,黑焰顺着剑刃蔓延,在绝壁周围筑起一道漆黑的结界。
“好。”他说,声音像淬了冰的火焰,“我给你守着。”
冥晷的冷笑穿透星流:“继承残志的蝼蚁,也配染指星海?”他指尖弹出最后一滴血星,那血珠在半空胀大成磨盘大小,裹着腥臭的风撞向百童灯阵。
小星子的灯盏晃了晃。
最前排的孩童被气浪掀翻,灯油泼在地上,火苗却逆着风往上窜,在半空连成星芒。
凤知微的左眼刺痛,那些被她救治过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被蛇毒侵蚀的猎户抓住她的手喊“仙姑”,难产的妇人在她怀里抓住她的手腕说“活了”,甚至前世被背叛前,徒弟端来的那碗参汤。
“够了。”她低喝,界碑枪残锋抵住心口。
老魁的残影从枪身里钻出来,独眼泛着幽光:“这一枪,替八百年来的守望者插下!”他的身影融入枪尖,锈迹彻底褪尽,枪身绽放出古铜色的光。
剧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凤知微的嘴角溢出鲜血,却笑了。
她能感觉到那些记忆顺着枪尖往上涌,带着人间的温度、药草的清香、孩童的嬉闹,像把钝刀,一寸寸剖开星门的壁垒。
星柱突然停滞。
冥晷的瞳孔收缩:“你……你竟引动愿力?”
“不是愿力。”凤知微的声音穿透星流,“是他们记得我。”她猛然将界碑枪往前一送,枪锋暴涨千丈,贯穿星核的瞬间,整个星空发出哀鸣。
星流开始倒卷。
凤知微的身体被撕扯成半透明的光,左眼的星痕却越来越亮。
她看见沧夜在结界里疯狂捶打黑焰屏障,看见小星子举着灯盏往她这边跑,看见老魁的残影在枪身上朝她竖大拇指。
“你说我是钥匙?”她张开双臂,任由星流穿透身体,“好。但这一回——”
双生莲印在她心口完全绽放,银红光芒连接天地。
天命药主图从她识海飞出,三千星纹如活物般钻进星门核心:“我不开门,也不关门。”
她将手掌按在星门最深处。
星门开始扭曲、熔炼、重塑。
紫黑色的旋涡被撕开一道裂缝,银色的光从裂缝里涌出来,将所有域外魔潮反弹回去。
最后,那光凝成一道横贯天际的星链,每一粒星砂都刻着被记住的名字。
凤知微从高空坠落。
她看见沧夜冲破结界,断缘剑在半空斩出风刃托住她的身体。
他的魔纹全褪了,眼尾发红,抱着她的手在发抖:“知微?知微?”
“现在……”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还能给我撑伞吗?”
沧夜的眼泪砸在她脸上。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震得她掌心发麻:“能,一辈子都给你撑。”
风暴平息了。
紫黑色的旋涡退散,天空重新缀满星子。
绝壁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噎声,有人跪下来焚香,有人举着灯盏往天上照,光与星子交相辉映。
凤知微望着远处新生的星链,突然笑了。
她想起前世重生时,在凤家祠堂里对着铜镜勾起的那抹邪笑——那时候她以为是游戏开始,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小星子举着油灯跑过来,灯芯上的星砂花正缓缓转动。
老魁的残影蹲在界碑旁,手里又多了个竹编的摇篮,正冲她挤眼睛:“丫头,这摇篮可编了三宿……”
凤知微的耳尖泛红。
她转头看向沧夜,后者正低头替她理乱发,发顶的星子落进他眼里,像撒了把碎钻。
“看什么?”他低声问。
“看以后。”她轻声说。
远处,不知谁的灯盏掉在废墟上。
那里,一朵黑莲悄然绽放,花瓣上的纹路,竟与她左眼的星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