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的银环在天际流转如昔,像从未经历过崩裂的浩劫。
老魁的短枪斜插在焦土上,枪头残锋映着晨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能罩住零蹲在地上捡糖纸的侧影。
阿娘,手手。小星子踮脚拽凤知微的衣袖,灯盏里的火苗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把灯芯上那缕头发的影子投在她掌心,灯芯要换新的啦,阿微的头发最亮。
凤知微蹲下身,任由小星子扯下自己一缕发,绕在灯芯上。
少年的手指还带着灶房的温度,替她洗发时抖得厉害:那日我带着百童守灯,灯芯快灭时,突然有好多光飞进来。他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是老伯伯的竹筐、大姐姐的星星,还有阿夜哥哥的火!
它们钻进灯里,把灯芯烧得比月亮还亮。
那是大家的愿。凤知微摸了摸他的发顶,余光瞥见老魁正用粗粝的指腹摩挲竹筐边缘,就像小星子守灯时许的愿,老伯伯守界时许的愿,零姑娘不想炸时许的愿。
这些愿缠在一起,就成了最结实的锁链。
零突然站起来,发间的银河轻轻流淌。
她攥着那张磨破的糖纸,走到老魁面前:我...可以帮你编竹筐吗?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像春天的第一声鸟鸣,我见过好多星星的样子,编进竹筐里,应该很好看。
老魁的眉目猛地一热。
他慌忙低头翻布包,摸出把锈迹斑斑的竹刀:成!
这刀还是那小子临走前磨的,说要留着给媳妇编摇篮......他喉结滚动,编竹筐也行,编星星也行。
远处传来魔鸦的尖啸。
沧夜的魔火突然在指尖跃动,却在触及凤知微发梢时化作绕指柔。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云,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冷硬:冥晷逃了。
凤知微并不意外。
她望着自己掌心的星门印记,那里还残留着归墟潮汐的灼痛——那是冥晷临走前最后一击的痕迹,却在触及她皮肤时,被愿火灼成了淡金的纹路。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她转首看向沧夜,后者眉心的裂痕已淡如薄纱,但他大概没想到,我们的锁不是锁星门,是锁人心。她举起小星子的灯盏,火苗在风里摇晃,却始终不灭,只要有人愿意,这世间就永远有打不开的门。
沧夜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魔纹在他臂弯流转如活物,却小心翼翼避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他望着她眉心的星纹,喉结动了动:方才你意识消散时,我触到了你识海。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那些被梦蛀虫啃食的记忆里,有个药方。
凤知微一怔。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那是她濒死时写在药瓶上的血书,药方名是《生者愿》,下面只有一行字:以千灯为引,万念为药,煎作人间烟火气。
药方的最后一味药,是我偏药她轻声说。
沧夜的魔瞳泛起涟漪。
他低头吻她眉心的星纹,那里还残留着锁天阵的余温:所以你才是药主。
不是治一人之病,是医天下之疾。
老魁的竹刀在竹篾上划出沙沙声。
零凑过去,发间的银河落在竹篾上,染出淡银的星斑。
小星子举着灯盏跑过去,灯焰照亮竹筐的雏形——里面躺着老魁的糖块、零的星骸碎片,还有半枚不知谁掉的铜钱。
阿微,看!小星子踮脚举起灯,竹筐里有光!
凤知微望着那团跃动的光,忽然想起前世被背叛时,她攥着药瓶想:偏不死;重生被退婚时,她摸着废灵根想:偏要活;此刻望着老魁的竹筐、零的银河、小星子的灯,她终于明白——
所谓药主,从来不是悬壶济世的独行者。
她是火种,是引线,是将千万把的火串成星河的人。
而这世间最烈的药,从来不是丹炉里的九转金丹,是凡人眼底不肯熄灭的光,是老卒怀里未编完的竹筐,是孤女舌尖苦尽甘来的糖。
阿夜,她窝在他怀里轻笑,下次冥晷再来,我们不用锁天阵了。
用什么?
用这些。她指向老魁的竹筐、零的银河、小星子的灯,用天下人的当药引,煎一锅够他喝三万年的苦汤。
沧夜低笑,魔火在指尖跃成凤凰的形状。
那火掠过众人,老魁的竹筐镀上金边,零的银河泛起暖光,小星子的灯焰烧得更旺——那是魔尊的本源之火,却因她的愿,成了人间烟火里最温柔的暖。
星门的银环仍在流转。
风里飘来老魁的哼歌,跑调却铿锵:守界!
守心!
守人间烟火——
凤知微闭上眼,听着这熟悉的战歌,闻着沧夜身上魔火与药香交织的气息,忽然觉得,所谓重生,所谓复仇,所谓攻略魔尊,都不过是她走向这扇门的台阶。
而门后,是她用一世换来的——
万家灯火不灭,人间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