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的意识在黑暗里浮浮沉沉,直到一缕腐骨蚀心的腥气钻进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翻涌的绿焰——万兽谷地底的毒渊正沸腾着,气泡炸裂时溅起的毒液落在崖石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
主人!心镜童子的虚影在识海剧烈晃动,灵体边缘泛着焦灼的红光,净莲焚心体的裂痕已经漫过心脉,刚才那道破云光柱抽走了你三成功力,现在再动大术......
她伸手按住胸口,能清晰摸到锁骨处凸起的黑纹,像活物般顺着血脉往心脏攀爬。
喉间腥甜上涌,她却笑了,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瓷瓶——最后一粒涅盘引在掌心碾成粉,混着劣酒灌进喉咙时,刺痛从食道直窜眼底:要它记住我的味道,总得让这味道够浓。
疯丫头。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凤知微转头,见瘦大夫拄着半截枯木拐杖,断腕处缠着的粗布渗着暗血。
他另一只手托着枚锈针,针身布满蛛网似的裂痕,三十年前我试过用这根痛感共鸣针,扎进它逆鳞下三寸的神经丛。老人枯槁的指腹抚过针尾,它疼得撞塌了半座山,我却听见......他喉结滚动,像小兽被踩断腿的哭声。
凤知微接过针,锈迹蹭得掌心发红。
她望着毒渊中央那团翻涌的黑影——千丈黑龙盘在铁链残骸里,逆鳞处翻涌的黑气裹着血沫,每声低吼都震得岩壁簌簌落石。它不是疯。她指尖划过针身裂痕,是疼得太久,忘了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话音未落,她屈指咬破掌心。
鲜血滴在锈针上,原本暗沉的针身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是被唤醒的活物。
心镜童子的尖叫混着毒渊轰鸣炸响:主人!
毒渊温度超过千度,你的肉身——
回答他的是一道跃入毒渊的身影。
绿焰裹住凤知微的刹那,剧痛从皮肤开始灼烧。
她听见衣物崩裂的声响,看见手臂上的皮肉像被剥了壳的熟虾,迅速翻卷碳化。
但她咬着牙往下游,指甲缝里渗的血在毒液中散成红雾——渊烬的龙首就在前方,逆鳞下那截断裂的涅盘针泛着冷光,周围的龙鳞翻卷,露出底下溃烂的血肉。
就是现在!她猛地攥紧锈针,朝着龙首眼角神经交汇处扎去。
神魂震荡的瞬间,画面如潮水倒灌——三百年前的春日,藤蔓缠绕的洞穴里,幼龙蜷成毛球大小,银色龙鳞沾着晨露,旁边缩着只粉色小刺猬,正用刺尖挑着野莓往它嘴里塞。
远处传来温和女声:渊烬,小棘,该喝补魂汤了。
下一秒,画面撕裂成碎片。
凤家先祖的玄色道袍扫过视线,涅盘针贯穿逆鳞的瞬间,幼龙的嘶吼震碎了整片山壁。
净莲火焰裹着咒文灼烧龙魂,那个熟悉的、令渊烬发疯的气息——竟与她此刻身上的净莲焰,一模一样!
吼——!
震耳欲聋的龙吟炸响。
渊烬庞大的龙尾横扫而来,凤知微躲避不及,整个人被抽得撞在岩壁上。
喉间腥甜喷涌,她看见龙目中翻涌的恨意,看见蚀心雾正从龙齿间渗出,所过之处,岩壁化为脓水。
你当我是他们?她抹去嘴角血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断缘剑的寒光闪过,她咬着牙剜下肩头一块腐肉——黑纹盘踞的血肉混着血沫,被她捏成药丸,又撒上随身带着的药粉,但他们给你的是痛,我给你的是药。
她踉跄着走向龙首。
渊烬的龙息喷在脸上,蚀得皮肤滋滋作响,她却笑得更肆意:宁痛散的配方,加了你小时候最爱的铃兰花蜜——小棘说的,对吗?
龙目剧烈收缩。
小棘从石缝里探出脑袋,粉色刺毛沾着毒雾,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它......它流泪了。
凤知微抬头,果然看见龙目里滚出豆大的泪珠,砸在毒液里溅起一串水泡。
她的指尖抚过龙首上的旧伤,黑纹却在此时如潮水般漫过心口。
焚心体碎裂的轰鸣在识海炸响,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撕成碎片。
我不是来征服你的。她仰起头,血沫溅在龙鳞上,我是来替那个伤你的世界,跟你说声......
话音戛然而止。
毒渊突然掀起巨浪,将她的身体卷向深处。
渊烬的龙吟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龙爪慌乱地捞向她下沉的方向,却只抓住一缕幽蓝火焰——那是她识海里的净莲焰,此刻正顺着龙颈的血痕,缓缓缠成一朵将谢未谢的莲花。
极北冰原之下,巨门后的存在收回视线。
他望着掌心那缕跟着凤知微沉入毒渊的气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指腹轻轻碾过,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安抚——
终于,等到你了。
毒渊底部,绿液翻涌如沸。
凤知微的意识正被腐蚀成碎片,她模糊看见自己的四肢正在溶解,白骨在毒液中泛着惨青。
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见一声极轻的龙吟,混着小棘的哭腔:渊烬在扒毒渊底的石头!
它说......它说要给你筑个不会疼的窝。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那碗没喝完的补魂汤。
汤里,确实有铃兰花蜜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