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缘剑穿透玄煞子胸膛的刹那,没有血花迸溅,反有一缕灰白魂丝从伤口处抽离,像被磁石吸引般缠上剑身。
那丝魂气极细,却泛着经年累月的阴翳,缠绕间竟在剑身上勒出淡淡痕迹。
凤知微跪坐在祭台中央,浑身焦黑如炭,唯有双眼仍燃着赤焰——那是净莲火焰在勉强维持她即将崩解的肉身。
她撑着断缘剑剑柄的手在发抖,每一根焦裂的指节都渗出暗红血珠,却仍咬着牙嘶声质问:你把他们当祭品,可曾听过一人哭?
玄煞子低头望着心口的剑,嘴角溢出黑血。
他的眼神本是混沌如雾,此刻却像被风吹散了阴云,渐渐清明。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破碎的轻快,血沫顺着下巴滴在玄色道袍上,晕开狰狞的花:原来...原来每夜坟茔的火光,不是我疯了...他抬起沾血的手,朝山脚下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坟地虚虚一抓,哑婆...你还活着。
主人!识海中,心镜童子的光团剧烈震颤,周身金纹急得直跳,您吸收的执念快撑爆识海了!
再不放,灵海要裂的!凤知微咬得牙龈渗血,焦黑的唇瓣动了动:不能放...这些都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用最后一口气求我听的话...她话音未落,玄煞子体内突然涌出大量破碎记忆,如锋利的碎片扎进她识海——
百年前的雪地里,年轻的玄煞子抱着两具僵硬的小尸体,睫毛上结着冰碴。
他对着漫天飞雪嘶吼:我从此不再流泪!;药鼎前,他亲手将最后一个哭着喊的弟子推进沸腾的药液,转身时背影像块淬了冰的铁;每夜子时,他蹲在坟前,用指甲在石碑上刻下,刻完又发疯似的抠掉,指缝里全是血...
这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竟与凤知微前世记忆重叠——她曾在瘟疫中救下千人,却被最信任的师弟在药碗里下了毒;她抱着师弟的尸身问为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你太傻,同情心会害死你。
原来是这样...凤知微浑身剧震,焦黑的皮肤裂开更多细缝,净莲火焰在她眼底明灭不定。
她突然明白这场对决的本质:玄煞子用斩断情丝来求,她却用燃烧自己来证,两个极端的医者,都在与命运死磕。
她撑着断缘剑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剑刃更深地没入玄煞子胸膛,他却不躲不避,反而仰头看向她:你说...我错了?
你以为斩断情感就能拯救世人?凤知微的声音里带着前世今生的痛,可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刻在碑上的名字,抠不掉的;你每晚去坟前的脚步,骗不了心。
玄煞子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
他抬手,指尖颤抖着探进肋骨间,摸出一枚泛黄玉简。
玉简边缘有焦痕,显然被他用禁术封了百年。这是《九转涅盘诀》第一卷...他将玉简塞进凤知微焦黑的掌心,它不属于我...属于敢背负一切还继续前行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涣散。
魂核碎裂的声响像极了春冰初融,清脆又凄凉。
血契大阵失去支撑,三百道血环同时炸裂,碎成漫天血雨。
天空突然落下雨丝,细细的,凉凉的,洗去了祭台上的血污,也冲掉了凤知微脸上的焦黑——露出下面完好如初的肌肤,原来方才的焦黑不过是执念灼烧的幻象。
断缘剑突然发出清鸣。
剑身震颤间,那缕灰白魂丝被完全吸收,剑身上新刻的二字泛着微光。
一个清越的女声在凤知微识海响起:这一剑,叫。
凤知微瘫坐在焦土上,怀里紧抱着玉简。
识海中的活典自动展开,黑底金纹的封皮地翻开,玉简内容如流水般涌入,封面上那朵黑莲的花瓣,悄然绽放出第九瓣。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心镜童子的光团轻轻蹭她识海,声音软下来。
凤知微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有她在凤家的小院,有个总把糖葫芦藏在枕头下等她的小丫头阿蛮。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露出个极淡的笑:回去。
阿蛮该等急了。
山脚下的坟茔里,哑婆正蹲在最后一座新坟前。
她布满老茧的手划亮火折子,柴堆地燃起来。
火光中,一截焦黑的骨茬突然动了动——一朵野莲从灰烬里钻出来,花瓣上竟燃着幽蓝的火焰。
那火焰不灼人,只静静亮着,像极了某人眼中永远熄不灭的光。
夜色渐褪时,通往葬药渊的小径上,一道身影正缓缓前行。
她裹着玄色大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手腕,可脚步却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照见她腰间悬着的断缘剑,剑身上二字,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