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深渊最底层,黑焰如赤铁熔浆般静静流淌,将四壁照得泛着暗红。
凤知微被轻轻放在千年寒玉雕成的卧榻上时,寒玉的凉意透过素衣渗进骨缝,却比不过心口那团翻涌的净莲焰灼人。
她仰头望着上方垂落的暗金色锁链——那是沧夜剥离自身本源魔气凝成的封镇之链,此刻正缠绕在她周身,链身流转的魔纹与她肌肤下跳动的赤焰形成微妙的平衡。
醒了?
低哑的嗓音混着黑焰灼烧的噼啪声传来。
凤知微偏头,便见沧夜盘坐在卧榻前的黑石上,玄甲未卸,掌心抵着她后心,暗紫色魔元如活物般顺着经络钻进来,将那团几乎要撕裂心脉的净莲焰往下压了压。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魔元里带着细碎的刺痛——那是强行剥离本源的反噬,像针尖扎在她识海边缘。
你不必耗损修为......她伸手去碰他搁在榻边的手背,指尖刚触到他玄甲上的鳞片纹路,便被他反手握住,我能撑住。
沧夜垂眸看她,蛇瞳里的竖纹缩成细针,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你不准死。
三个字像重锤砸在她心口。
凤知微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心口骤然一烫。
一道黑莲纹自她衣襟下炸开,血色纹路顺着锁骨窜上脖颈,识海瞬间翻涌如沸。
她闷哼一声,识海里传来心镜童子的尖叫:主人主人!
那无字丹又冒出来了!
这次它......它在吃你昨晚炼丹的记忆碎片!
凤知微闭了闭眼,内视识海。
入目是熟悉的药庐废墟——三日前为救被尸毒侵蚀的魔宫暗卫,她强行用腐叶、霉菌炼制还魂引,结果引动识海药典暴走,将整座药庐炸成了碎光。
此刻那片废墟中央,一枚漆黑丹丸正悬浮着缓缓旋转,丹身表面浮起细碎的金纹,竟将她昨夜炼丹时的每一个步骤:碾碎腐叶的手法、控制火候的呼吸、甚至指尖被药杵硌出的红痕,都一丝不漏地复刻进了虚空里的虚影药典。
更诡异的是,那堆药炉残骸开始自动重组,碎成齑粉的青铜炉身、烧裂的丹鼎碎片,正以某种违背常理的轨迹往上飘,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重新搭建规则。
这不是传承......她睫毛轻颤,冷汗顺着鬓角滑进寒玉里,是审判的前兆。
话音未落,识海里的药炉残骸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凤知微猛地睁眼,现实中她已推开沧夜的手坐起,动作太急带得锁链哗啦作响:我要入定七日。
沧夜的蛇瞳瞬间收缩,魔元如退潮般从她体内抽离,玄甲上的魔纹却因暴怒泛起血光:你体内已有外力侵扰。
正是如此。凤知微扯出个苍白的笑,指尖掐住腕间脉门,那道意志在重组我识海里的规则,若我不亲自进去......她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里的黑莲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脏蔓延,七日后心脉崩解,谁都救不了我。
沧夜的指节捏得发白,玄甲下传来骨骼轻响的声音。
他突然伸手扣住她后颈,拇指重重碾过她耳后跳动的血管:若你醒不过来。他的声音低得像黑焰灼烧深渊壁的闷响,我便拆了这方天地给你陪葬。
凤知微被他按得几乎贴在他玄甲上,却在这时笑了。
她反手握住他手腕,从袖中摸出银针刺破指尖,精血滴落的瞬间,在眉心画下一道逆脉符印。
符印刚成,识海便掀起海啸般的轰鸣。
她望着沧夜骤然收紧的瞳孔,轻声道:等我。
下一刻,她的意识被卷进识海深处。
现实中的凤知微陷入深度入定,呼吸细若游丝,额间逆脉符印泛着妖异的红光,与心口黑莲纹交相辉映。
沧夜望着她毫无血色的唇,喉结动了动。
他抬手,从自己眉心剥下一枚漆黑鳞片——那是腾蛇本源的护魂鳞,带着他千年修为的温度。
他轻轻按在她心口,鳞片瞬间没入肌肤:你可以挑战天道。他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但不能丢下我。
识海之内,凤知微踩在无数破碎药方组成的旋涡上。
那些药方有的是她前世在神医谷记录的孤本,有的是今生新悟的毒经,此刻都成了旋转的碎片,割得她脚踝生疼。
上方,一双青铜色巨目缓缓睁开,声如洪钟,震得她耳膜发疼:凡人,你可知滥用医术逆改生死,曾令大陆陆沉、万城化墟?
凤知微仰头,任由碎药方割破脸颊。
她能感觉到心口的净莲焰在沸腾,那是她前世被背叛时的不甘、今生被退婚时的屈辱、还有每次看着病人在她面前咽气时的痛,全部凝成了火焰。我知道。她的声音被轰鸣盖过,却咬着牙一字一顿,所以我不会重蹈覆辙——我要创造一个,能让所有该活的人活下去的世界。
话音未落,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净莲焰从她七窍喷涌而出,瞬间燃尽四周幻象。
她望着上方缓缓凝聚的雷云——那是千针戮魂刑的前兆,每根雷针都带着天道对逆命者的惩戒。
凤知微却笑了,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抬脚往雷云中心走去。
现实中,魔宫暗卫刀七婶端着一碗温好的参汤走到殿门口,刚要迈脚,便被一道冷得刺骨的目光钉在原地。
她抬头,正撞进沧夜蛇瞳里翻涌的黑焰。
这位向来只手遮天的魔尊此刻半跪在卧榻前,手掌始终扣着凤知微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仿佛只要一松,那点跳动的生机就会消失。
刀七婶打了个寒颤,端汤的手微微发抖。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这位连仙界使者都敢撕成碎片的魔尊,抱着浑身是血的凤知微冲进魔宫时的模样——他玄甲上的魔纹全碎了,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纸,他却走得比任何时候都慢,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她退了十步,将参汤搁在廊下石桌上。
转头时,看见殿内沧夜低头吻了吻凤知微的指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等你。
识海深处,凤知微站在雷云中央。
四周的雷蛇嘶鸣着缠绕她的脚踝,却在触到净莲焰的瞬间化为灰烬。
她望着上方那双眼,突然张开双臂。
雷云中的千根雷针同时落下,却在离她三寸处凝住,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定住。
这就是你的答案?巨目震动。
凤知微望着被雷光照亮的识海边缘——那里,无字丹悬浮着,将她刚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刻进了药典深处。
她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虚空中绽开:这是所有医者的答案。
雷云突然剧烈翻滚。
凤知微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最深处涌上来,像是被封印了千年的传承,又像是等待了万年的认可。
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周身被金光笼罩。
而在雷云顶端,一道更幽深的裂缝缓缓裂开,露出裂缝后若隐若现的古老宫殿轮廓。
现实中的凤知微,眉心逆脉符印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沧夜猛地抬头,便见她周身锁链自动退开三寸,暗金色魔纹与她体内净莲焰交织,在她周周形成一个旋转的光茧。
他的手掌依然扣着她的脉搏,能清晰感觉到那点跳动的生机正在变强,强得像是要冲破天地桎梏。
识海风暴中央,凤知微立于虚空。
她望着四周翻涌的雷云,突然伸手接住一道劈下的雷蛇。
雷光在她掌心炸裂,却没伤她分毫。
她望着远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古老宫殿,眼神亮得惊人——那里,藏着医道最本源的秘密,藏着她前世未解的疑惑,藏着这个世界对医者真正的考验。
雷云越聚越厚,像是要将整个识海掀翻。
而凤知微,正踩着雷蛇,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在雷光中若隐若现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