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石门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裂开一道缝隙。
凤知微扶着门框缓步进了出来,月白裙角沾着青砖的尘灰,发间玉簪歪向一侧,连唇色都泛着病态的白。
可她抬眼时,眼底的星子却亮得惊人,像是被暴雨洗过的寒潭,清凌凌的能照见人心。
交出所取之物!袁崇山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带着十余年教席的威仪劈头砸来。
他身后八名兵部灵王呈北斗阵散开,玄色官服上的云纹在夜风里翻涌,将出口堵得密不透风,私取禁典者,按律当废脉流放!
凤知微倚着门柱笑了,指节抵着发疼的太阳穴:老师,我没取书——你看。她摊开双手,掌心空无一物,连袖摆都抖了抖,真的什么都没有。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私语。
袁崇山的眉峰挑了挑,他早让人查过,这丫头今日进藏经阁前分明在偏殿换过素衣,绝无藏物可能。
可方才那阵诡异的灵力波动......他目光一寒,指尖弹出一张泛着幽光的灵纹搜魂帖:无需实物!
只要沾过禁地之气,神识一扫便知!
符纸带着破空声直取凤知微眉心。
她甚至能看清符上流转的金纹,像条吐信的毒蛇。
新规......新规第三条。
守阁老人的声音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个总缩在角落打盹的灰袍老头不知何时站到了最前排,手里捏着枚边缘焦黑的黄符,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天道认主者,享三次免查权。
老糊涂!袁崇山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哪来的规矩?
你守阁百年何时见过这种条文?
天道认主者......享免查权。老人像是没听见,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他手中的黄符突然自行燃烧,金红色的火焰裹着符灰腾起,竟将逼近凤知微的搜魂帖烧成了飞灰。
凤知微睫毛轻颤。
她看见老人眼底闪过一丝释然,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
低低的声音从身侧炸开。
林啸不知何时挤到了她身边,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将她散落在肩的碎发吹得乱飞。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周围逐渐收紧的包围圈:西侧有马车,我护你冲出去。
凤知微没接话。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袖摆,指尖轻轻一勾——早就在袖中准备好的薄册掉在地上。
看!是失传功法!
人群里炸开一声惊呼。
离得最近的世家子弟眼疾手快捡起那本薄册,封皮上涅盘诀三个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墨香。
袁崇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顾不得维持体面,厉声下令:抓住她!
盗传禁典,罪加一等!
诸位若真看得懂,尽管学去。凤知微后退半步,靠在林啸结实的肩头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的慵懒,只是......她顿了顿,眼尾微微上挑,别学傻了。
那世家子弟已经翻开了第一页。
他的手指刚触及纸面,识海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啊——他惨叫着踉跄后退,鼻血啪嗒啪嗒砸在书页上,我的眼睛!
看不见了!
第二声惨叫紧接着响起。
人群里有个偷偷凑过去的少年抱着头蹲下,嘴角溢出黑血:疼......脑子要炸了......
识毒墨。凤知微望着混乱的人群,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抄书时掺了曼陀罗根汁和血蝉毒粉。
凡用神识解读内容者,神经会被毒素一点点啃噬——她扫过满地打滚的众人,轻则昏迷三日,重则......她没说完,可那世家子弟此刻七窍渗血的模样,已经替她说出了后半句。
袁崇山的手在发抖。
他看着自己最器重的亲传弟子正抱着头撞墙,额头的血在青砖上染出狰狞的花,终于咬着牙吼道:封锁消息!
谁都不许传——
来不及了。凤知微打断他。
她望着人群里几个偷偷摸出传讯玉牌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老师该担心的,是明天天亮时,整个玄天城都会知道......她顿了顿,袁监正纵容弟子私窥禁典,导致十余人中毒。
袁崇山的脸瞬间惨白。
林啸的掌心突然按在她后背上。
凤知微抬头,正看见他冲天空甩出一支信号烟花。
赤金色的火花在夜空中炸开,像朵燃烧的牡丹。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战鼓,北域特有的狼头旗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林啸拽着她往西侧跑,玄铁重剑在掌心嗡鸣,我的人已经冲开城门了!
凤知微在跨上马车前突然顿住脚步。
她抬头望向藏经阁顶端——守阁老人正站在飞檐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老人怀里抱着一本空白的册子,手中狼毫蘸了朱砂,正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她看清了那两个字。
凤、知、微。
驾——
车夫的鞭声炸响。
马车如离弦之箭冲出人群,带起的风掀开车帘一角。
凤知微靠在软枕上,从怀中摸出真正的玉简。
指尖抚过那页被血浸透的残卷,忽然触到一丝温热。
血引已通,第二卷在魔渊骨塔。
一行小字浮现在玉简表面,字迹清瘦如竹枝,带着几分熟悉的冷冽。
凤知微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墙,抬手按住心口的血契。
那里正传来细微的灼烧感,像是有人隔着千山万水,轻轻碰了碰她的心脏。
这么急着让我去找他?她低笑出声,声音被风声揉碎。
月光透过车帘洒在袖口,那里不知何时晕开一片幽蓝,像极了某双眼睛尾角的魔纹。
马车疾驰出城时,凤知微闭目调息。
她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刺痛正在消退,而那枚玉简的温度,正透过掌心,一点点渗进血脉。
血引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