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坪的晨雾还未散尽,已被人声撕成碎片。
天刚蒙蒙亮,四面八方的看客便涌进了这处能容纳十万人的演武场。
青石板缝里塞满了绣着家族纹章的锦靴,朱红围栏外悬着各家的彩绸,连树梢都攀满了挤得面红耳赤的学子——今日是学院天资榜决赛,更是袁崇山放话要“彻底碾碎杂役组尊严”的日子。
“当——”
青铜钟响九下,日头刚爬上观礼台的飞檐。
袁崇山踩着红毯走上主台,玄色官袍上的金丝云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目光扫过台下,最后停在擂台边那道青衫身影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今日比试,唯胜者存。败者……”他指尖划过腰间的戒律尺,“当受诛心烙印,跪于演武坪三日,永记自己的贱命。”
贵族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像一群闻到血腥的恶犬。
唯有最末排的林啸抱臂靠在栏杆上,狼眼微眯,拇指摩挲着腰间兽牙吊坠——那是北域蛮族战士才有的图腾。
擂台上,萧明远握紧玄铁枪。
他是萧家旁支最得势的天才,灵宗初期的修为在同辈中堪称翘楚。
此刻枪尖点地,青石迸裂,他盯着对面的“凤迟”,喉结滚动:“杂役也配站在这里?等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
“开始。”袁崇山的声音像淬了冰。
话音未落,萧明远已动如雷霆。
玄铁枪带起破空声,枪影如暴雨倾泻,直取凤知微面门。
观礼台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一枪,分明是要直接废了对手!
凤知微后退半步,靴底在擂台刻出半道浅痕。
她的灵力波动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分明还停在灵徒巅峰。
萧明远的枪尖擦着她鬓角划过,挑落几缕碎发,人群爆发出哄笑:“果然是靠嗑药混上来的!”“灵徒也敢接灵宗的招?下三滥的东西!”
凤知微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袖中,那枚逆燃丹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胸腔里那道若有若无的寒髓气息——那是与沧夜的血契,此刻正随着她的情绪微微发烫。
“你说……谁是小丑?”
她突然抬眼。
萧明远的枪尖再次刺来,这一次,她没有退。
舌尖咬破的瞬间,逆燃丹顺着血腥气滚入喉间。
刹那间,体内血脉翻涌如沸,脊柱窜起一道幽蓝火线,顺着双臂蔓延至指尖。
她单手探出,竟生生夹住了枪尖!
玄铁枪剧烈震颤,萧明远瞳孔骤缩。
他分明用了七分力,可这看似瘦弱的杂役,掌心竟像铁钳般锁死了枪头。
更诡异的是,他的灵力竟顺着枪杆倒灌,在对方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九针锁脉术。”凤知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九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从她袖中激射而出,精准钉入萧明远肩井、曲池、委中……九处经络枢纽。
他只觉浑身血液逆流,灵力如脱缰野马撞向经脉,膝盖一软,“咚”地跪在擂台中央。
全场死寂。
袁崇山猛地站起来,戒律尺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来又摔碎:“使诈!灵徒不可能有这等手段!”他话音未落,演武坪中央的测灵碑突然嗡鸣震颤,金光如柱冲天而起。
九朵洁白净莲虚影自碑顶浮现,花瓣上缀着星辉,盘旋着升上天空。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那莲花竟在夜空中勾勒出一行鎏金大字——“凤知微,灵王境(伪),天道补录”!
“天榜自启!”守阁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不知何时从藏经阁方向跑来,佝偻着背跪在地上,枯瘦的手死死攥住青石板,“百年了……百年未见天榜认主显名!”
袁崇山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茶案。
他盯着天空的莲影,又看向擂台上的“凤迟”,突然想起昨日偏厅外那缕蜜香——那是九幽蛇卫特有的寒髓气息。
“你……你是女子?”
凤知微扯下脸上的易容面皮。
晨光里,她眉如远黛,眼若寒星,哪里还有半分“凤迟”的青涩。
她弯腰捡起测灵碑前的身份铭牌,“啪”地摔在地上,绣着金线的云靴轻轻一碾,瓷片飞溅:“你说我冒名顶替?”她抬手指向天空未散的莲影,“这成绩,你儿子练十年,也追不上。”
“好!”
一道身影自贵族席飞跃而起。
林啸落在擂台边,狼皮坎肩猎猎作响。
他单膝跪地,兽牙吊坠撞在青石上发出脆响:“凤姑娘,北域林氏愿为外援,听候调遣。”
凤知微伸手虚扶,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不用跪,咱们平起平坐。”
人群沸腾如沸锅。
有人喊着“天选之女”,有人忙着撕毁之前辱骂“凤迟”的帖子,更有几个眼尖的发现,袁崇山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凤知微转身走向藏经阁。
守阁老人颤巍巍拦住她:“前十方可入禁地……可你名字不在原榜。”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掌覆在石门上。
刹那间,门缝内的符文突然流转起来,像活过来的金蛇。
“吱呀”一声,石门竟缓缓开启三寸,一道沙哑的古老声音从深处飘出:“涅盘卷壹……等你千年。”
凤知微回头望了一眼观礼台上失魂落魄的袁崇山。
她想起前世在神医谷,这位曾是她最尊敬的老师,总说“医道尽头是复活”。
可此刻,她望着石门内透出的微光,轻声道:“老师,我觉得……医道尽头,是让人好好活着。”
夜风穿廊,藏经阁石门缓缓开启三寸,符文如活蛇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