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祠堂之内,唯有长明灯的火苗如鬼魅般跳跃。
凤知微的身影融入了香炉投下的那片绝对死角,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依循着薄绢上的图纹,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叩击了七次。
每一次的落点都刁钻至极,每一次的力道都分毫不差。
随着第七声轻响落下,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与血腥的阴风扑面而来。
凤知微深吸一口气,将那枚“断息丸”压在舌下,冰凉的药力瞬间封锁了她的呼吸,让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她纵身跃入裂缝,身后的石板随之悄然合拢,将最后一丝光亮也隔绝在外。
地宫的甬道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墙壁上湿滑的触感仿佛是活物的皮肤。
袖中的小紫不安地蠕动了一下,随即猛然探出头,紫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它发出一阵极低的嘶吼,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随即像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前爪疯狂地扒拉着前方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壁。
“咔哒”一声,一块墙砖松动脱落,露出了后面嵌着的一面古旧铜镜。
镜面被一层厚厚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漆涂满,根本映不出任何光影,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凤知微眸光一凝,从怀中摸出一枚生满铁锈的长钉,以指尖运起一丝微弱的内力,轻轻在镜子背面划过。
血漆应声剥落,一行猩红如血的密文赫然显现:“献祭纯血嫡女三人,可启秽血归源门”。
凤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原来如此,每年凤家那些无故失踪的旁系女子,并非失踪,而是被当成了祭品,用来喂养这扇所谓的‘门’后的东西。”她话音未落,小紫猛然弓起身子,张开嘴狠狠咬向那面铜镜!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铜镜竟被它一口咬得四分五裂。
无数碎片掉落在地,而小紫的口中,却多出了半截晶莹剔透的玉简。
它将玉简吐在凤知微掌心,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几个大字——《秽血经·卷壹》。
残篇的开篇只有寥寥八字,却看得凤知微心头一震:“以毒洗脉,逆死重生。”
这等逆天之法,难怪凤家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守护。
她收起玉简,继续向地宫深处走去。
很快,一扇高达数丈的千斤铁门拦住了去路。
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镇魔符文,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小紫谨慎地绕着铁门走了一圈,伸出利爪,从门缝里刮下一点点灰烬,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咀嚼。
下一刻,它浑身剧烈颤抖,猛地张嘴咳嗽,吐出一团不断蠕动的黑絮。
凤知微与它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脸色微变:“你是说,门后并非真空,而是由‘蚀骨瘴’和‘怨灵丝’交织而成的一张活网?触之即腐,吸之则神志错乱,沦为疯魔?”
这便是凤家真正的底牌,一道足以让任何强者望而却步的绝杀之阵。
她没有硬闯,而是从袖中取出了墨尘赠予的那本《阴脉通玄录》。
书页早已泛黄,散发着一股草药与时光混合的气息。
她迅速翻到第三页,上面用朱砂潦草地画着一个古怪的法诀。
凤知微依样画葫芦,双手掐诀,口中默念着晦涩的咒文。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口。
一滴殷红如宝石的心头血被逼出指尖,精准地滴落在她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地火符纸上。
“轰!”
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骤然燃起,却没有丝毫温度。
火焰舔舐着铁门,那些原本光芒流转的镇魔符文,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光芒迅速黯淡,逐一熄灭。
原来,此阵以至阴至邪之力构建,最惧的便是她这种身兼医毒两道、血脉中蕴含着至阳之力的“逆阳血引”。
沉重的铁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开的刹那,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
室内空旷无比,正中央悬浮着一颗晶莹剔透、拳头大小的“心核”。
那并非真正的心脏,而是用一整块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封印匣,透过半透明的玉壁,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包裹着一卷猩红色的帛书。
那便是凤家的根基,《秽血经》的完整正本!
就在凤知微准备上前的瞬间,一道凌厉的杀气从侧面的阴影中爆射而出!
一个黑影快如鬼魅,手中的匕首划破空气,直取她的咽喉。
“住手!此物一旦离位,凤家百年封印必破,你担待不起!”来人声音嘶哑,正是凤家的首席暗卫,影十三。
凤知微却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对着脚下的地砖,轻轻吹了一口气。
几乎在同时,空气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凄厉飘忽的女声,仿佛来自九幽地府:“影七郎……我的儿……你娘临死前……对不起……没能护住你的妹妹……”
影十三的动作猛然僵住,那双古井无波的杀手之瞳中,瞬间闪过剧烈的痛苦与挣扎。
这声音,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就是这一刹那的失神!
小紫化作一道紫影窜出,一口咬断了他手腕上系着的一根乌黑皮绳。
一枚早已被摩挲得光滑的护身符掉落在地,翻滚着露出了背面所刻的六个小字——“宁氏女婴,祭经赎罪”。
影十三的身体剧烈一颤,如遭雷击。
凤知微不再看他,缓步上前,纤细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刺骨的寒玉匣。
就在指尖与玉匣接触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剧烈震动,穹顶之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血雨般的粉尘簌簌落下。
她一直贴身收藏于袖中的那枚腾蛇鳞片玉盒,忽然变得滚烫,一股浩瀚无比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缕寄附于鳞片之上的意念幻影。
一道修长的身影在半空中缓缓凝聚,金色的双瞳冰冷无情,俯瞰着地宫中的一切,如同神只审视蝼蚁。
“你打开它的代价,将会是整个东域的生灵涂炭。”沧夜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仿佛言出法随,让整个空间的震动都为之一滞。
凤知微缓缓抬头,迎上那双俯瞰苍生的金瞳,唇边绽开一抹清冽的笑意:“那你来阻止我啊,魔尊大人——”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或者……你不如告诉我,你真正害怕的,是不是这《秽血经》,会认出你才是它最完美的下一个宿主?”
沧夜的幻影猛地一颤,金瞳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幻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留下了一句冰冷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凤知微的耳边:
“七日后,我会亲自踏进凤家山门。”
幻影彻底消散,地宫的震动也随之平息,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血色尘埃。
凤知微静静地站立在原地,指尖依旧贴着那千年寒玉匣,眼底再无一丝波澜。
七日之约么?
她收回手,将寒玉匣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既然贵客要来,身为主人,总该为他准备一场足够盛大的开场。
这凤家欠下的血债,也该从黎明的第一缕光开始,一笔一笔地,公之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