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渊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石壁上剥落的咒文碎片如黑雨倾落。
凤知微望着头顶那线天光,怀中的心镜童子灵体凉得像块冰,连虚血都凝不成形。
她咬着牙将灵体往心口按了按,黑莲印记从腕间爬到颈侧,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火钳烙过——这是血脉觉醒的代价,也是她亲手撕开的缺口。
主人!渊烬的嘶吼穿透震鸣。
毒龙之王庞大的身躯挤在裂缝外,金红蛇瞳映着她染血的衣摆,把手给我!他鳞片崩裂的前爪探进来,爪尖渗着黑血——显然为了破开封印,他又强行催了龙元。
凤知微没有犹豫。
她屈指在掌心黑莲上一按,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也催得莲纹如活物般游向指尖。
当她的手扣住渊烬爪心时,那抹幽光瞬间裹住两人,在石壁坍塌的轰鸣中,她抱着心镜童子被猛地拽了出去。
噗——落地的瞬间,凤知微咳出一口黑血。
黑莲印记已经漫过锁骨,在素白裙上烙出狰狞的图案。
渊烬庞大的身躯护在她上方,蛇尾横扫掀飞几块落石,鳞片摩擦地面的声响里,他压低嗓音:伤得重吗?
皮外伤。凤知微扯了扯嘴角。
她指尖抚过心镜童子透明的灵体,能感觉到那缕意识正在消散,他需要养魂草,还有...千年寒玉。话未说完,身侧忽有暖光拂过。
梦引蝶不知何时绕到她肩头。
这只本应半透明的灵蝶此刻通体金红,翅翼每扇动一次,就有细碎的光粉簌簌坠落。小骗子。凤知微轻声唤她,前世为救自己耗尽力量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又要学傻蝴蝶了?
梦引蝶没有回答。
她绕着凤知微飞了三圈,翅尖扫过她眉心的黑莲,最后停在她摊开的手心里。
蝶身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却在消散前投下一段影像:血云压城的天空下,一个穿素衣的背影独战十二尊金甲神使,她脚下的万兽仰颈嘶吼,每道兽吼都裹着莲火。
神将降罚,唯愿引路之人,不再孤独。梦引蝶的声音混着光粉落进她掌心,最后一片蝶鳞闪了闪,坠在她腕间的黑莲印记上。
凤知微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不孤独。她对着空处轻声说,因为我所走的路,本就是由无数个铺成的。
姑娘!
老驼铃的喝声自谷巅传来。
凤知微抬头,看见那老人跪在石坛上,双手深深插入泥土里。
他腰间的驼铃碎成齑粉,露出底下刻满兽纹的骨牌——那是兽冢守世代相传的引魂器。三十六盏骨灯,燃!他暴喝一声,地面突然裂开三十六道缝隙,幽蓝火焰从中窜起,将他整个人映成半透明的虚影。
下一刻,地脉深处传来古老的兽鸣。
那声音像根细针,先扎进凤知微的识海,再顺着她的血脉传遍四肢百骸。
她听见北原雪狼的长嚎穿透风雪,南疆巨蟒挣断锁妖链的脆响,东海鲸群破浪时掀起的潮声——不是驯服,是共鸣。
那些被神殿圈养、被世家奴役的兽类,此刻都昂起头,瞳孔里映着同一簇幽蓝火焰。
渊烬突然低吼。
他庞大的蛇身盘起,将凤知微托上背脊。
凤知微踩着龙鳞站定,腰间的长矛突然震颤,矛尖指向天际——那里不知何时聚起十二团金光,十二尊身着金甲的神殿使者踏云而来,为首者手持青铜令牌,牌面净罪令三字闪着寒芒。
凤氏女!为首神使声如洪钟,身怀禁忌血脉,扰乱轮回纲常,即刻束手就擒,或可免诛魂之刑!他身后的使者同时举起降魔杵,金光在杵尖凝聚成网,眼看就要罩下来。
凤知微笑了。
她反手握住长矛,矛尖重重插入渊烬背脊的鳞片间。
龙血混着她腕间的黑血渗进石缝,痛契与龙气在地下相撞,刹那间,她承受的焚心之痛如潮水般扩散百里!
北原雪狼突然伏地惨嚎,又猛然抬头,眼中莲火大盛;南疆巨蟒撞断最后一截锁链,蛇信子卷着莲火嘶鸣;东海鲸群跃出水面,每道水痕都映着黑莲纹路。
万兽齐伏又起,那声音震得神使脚下的云团都开始碎裂。
你们说我混血即罪?凤知微踏前一步,渊烬的龙首随之抬高,可你们看看——她抬手召出第一世被焚医女的残影,那道虚影穿着染血的医袍,怀中还抱着烧焦的药箱,这些曾被你们视为畜牲的生灵,谁不曾负痛而生?
谁不曾含冤而囚?
你们烧过她,说她是异端;可今天,我要让你们知道——异端,才是照亮黑夜的火种!
为首神使的脸瞬间涨红。
他举起净罪令,正欲念动咒语,极北冰原方向突然传来闷响。
那声音像巨门闭合,又像远古凶兽的叹息,最后化作一道低沉的笑声,混着风雪卷进众人耳中:这一局...我押她赢。
同一时刻,九幽魔域方向的天空裂开。
一道黑影如利箭般穿透云层,带起的气浪将十二尊神使掀得东倒西歪。
凤知微望着那抹熟悉的黑袍,望着他手中那柄染血的冥刃,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的黑莲正随着那道身影的接近而轻颤。
你说过,这世间唯有痛苦真实。她轻声呢喃,风卷着她的话往天际飘去,可现在,我想试试——幸福能不能活下去。
话音未落,祭渊方向传来最后一声轰鸣。
整座山谷开始倾斜,石屑如暴雨般砸落。
渊烬慌忙收拢蛇身护着她,却见凤知微突然踉跄着栽下去。
她跪坐在碎裂的石坛中央,黑莲印记已经爬满半张脸,却仍抬着头,望着那道正在逼近的黑影。
余震还在震荡,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