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土味灌进鼻腔,凤知微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追兵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那是幽冥宗特有的玄铁靴,足有三十人以上。
阿丑缩在洞口,独眼映着浓烟里的火光,喉结动了动:“七婶,您先带阿蛮往后挪。”他摸出怀里藏的半块碎砖,指腹蹭过粗糙的棱角,“我挡前。”
刀七婶刚替凤知微扎好的绷带又渗出暗红,她反手按住少年肩膀:“小崽子懂什么?你伤还没好——”
“嘘。”凤知微突然抬手。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阿蛮滚烫的额头,那孩子睫毛颤了颤,却始终没醒。
婴宁不知何时跪在另一侧,指尖沾了蛊粉轻触阿蛮眉心,垂落的银饰在烟尘里泛着冷光:“锁心咒压是压住了,可那是用活人心头血养的咒。”她抬眼,眼底浮起青纹,“三日内若找不到施咒人的血,这孩子……”
凤知微的动作顿住。
她望着阿蛮颈后那道淡紫色的咒印——和前世自己被背叛时,心口的伤一模一样。
慈心长老,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指节抵着断碑刻痕,“渡魂”二字硌得生疼。
当年这老东西用“渡魂”的名义,骗她交出了师父的《百毒经》,转头就献给了幽冥宗。
“阿丑。”她突然唤道。
正攥着碎砖的少年立刻转头,独眼亮得像淬了火的刃。
“把焚骨池里捡的残片给我。”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却快速在阿蛮腕间搭脉,“婴宁,你用蛊虫护住他心脉。”
阿丑从衣襟里摸出个布包,焦黑的玉简残片在她掌心拼成半枚莲花纹。
凤知微盯着那纹路,瞳孔微微收缩——和前世在神医谷古籍里见过的《九转涅盘诀》拓本,分毫不差。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光,将残片重新包好,转向刀七婶:“传信给沈砚旧部,就说药典烧了,但火种还在。”
刀七婶一怔:“可咱们明明——”
“他们要的是恐慌。”凤知微打断她,指腹摩挲着布包,“让沈砚的人以为我丢了医典,那些盯着凤家的豺狼才会放松。”她抬眼时,眼底浮起狡黠的光,“而真正的火种,才好生根。”
“咳!”
阿丑突然捂住嘴,身体剧烈抽搐。
他脖颈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蛊虫纹路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条狰狞的蛇。
凤知微瞳孔骤缩——追踪蛊被反控后触发了噬魂预警!
她立刻咬破手腕,鲜血混着随身携带的生息粉,在掌心搓成血泥,快速按在阿丑的大椎、曲池诸穴。
“忍着。”她按住阿丑挣扎的手,血泥渗进皮肤时,少年疼得额角青筋暴起,“这蛊是用玄铁蜈养的,我用心头血压它活性,但最多撑半个时辰。”
阿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浓烟里的脚步声更近了,已经能听见追兵头目粗哑的喊喝:“搜仔细了!那小贱种肯定躲在废墟里!”
凤知微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微挑。
她望向东南方的山巅,那里被夜色染得漆黑,却藏着南疆蛊岭的方向:“他们以为我会逃回帝都求援?不。”她转头对婴宁道,“放三百迷踪蛊,沿着蛊岭外围飞。”
婴宁解下腰间的银蛊囊,指尖在囊口划出血痕,三百只青背蛊虫嗡地窜向夜空:“这是引蛊,会留下净莲气息。”她歪头,银饰轻响,“宗主要的,可是让幽冥宗以为您投奔了巫族?”
“聪明。”凤知微赞了一句,又转向刀七婶,“你带阿丑和阿蛮走水路北上,船桨抹上腐骨草汁,追兵的船碰着就沉。”她从怀里摸出个防水竹筒,塞进刀七婶手里,“这是《抗秽录》残页和涤罪丹的证据,到了北境交给沈砚旧部。”
刀七婶攥紧竹筒,骨刀在掌心压出红印:“那你呢?”
“我要喂狼。”凤知微望着夜空里渐远的蛊群,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玄煞子不是要抓我祭旗?我就站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抓。”
幽冥宗演武场的灯火映得夜空泛红。
玄煞子站在最高处,黑纹大氅被山风卷起,像团翻涌的乌云。
探子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宗主,蛊岭外围发现大批蛊虫,还有净莲气息……”
“净莲?”玄煞子的指节叩在石栏上,震得石屑纷飞。
他抬手召出黑莲水晶球,法力注入的瞬间,球内浮现出画面——凤知微跪在一座古老祭坛前,周身缠着黑紫色的雾气,正将一把匕首刺向心口。
“好个小杂种!”玄煞子突然笑了,笑得眼底泛红,“她要唤醒黑莲祭?正好!”他挥袖震碎石栏,“传令四大护法,封锁十方山口!我要活的凤知微,用她的血祭旗,开启斩厄大典!”
百里外的荒废药田,月光透过枯藤照在凤知微脸上。
她将最后一只伪装成野鸦的噬灵鼠塞进竹筒,对婴宁道:“明日辰时,让蛊群在岭东制造骚乱,越闹越大越好。”
“明白。”婴宁抚过耳畔银铃,蛊虫在她掌心聚成小团,“我会让他们以为您在祭坛,实则……”
“实则我在祖祠。”凤知微打断她,目光投向西北方——那里隐着幽冥宗的祖祠,“《九转涅盘诀》第一卷,藏在地宫,三大长老轮流看守,每夜子时交接。”
刀七婶抱着昏迷的阿蛮,突然顿住脚步:“你怎么知道?”
“焚骨池里的焦玉。”凤知微摸出布包,残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血瞳纹能解幽冥宗的密文。”她转身望向药田深处,“去准备船吧,天亮前必须出发。”
刀七婶欲言又止,最终只重重点头,抱着阿蛮往河边走。
阿丑跟着她,走两步又回头,独眼映着凤知微的影子,像团烧不尽的火。
黎明前的岭西悬崖,雾气漫过脚踝。
凤知微站在崖边,掌心攥着半块刻“凤”字的碎玉佩——这是母亲临产前塞给奶娘的,后来跟着她流落市井。
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玉佩上,轻声道:“娘,若您泉下有知……”
血雾腾起的刹那,十里外的密林中传来蛇鸣。
先是一条赤练蛇游上崖石,接着是青竹标、眼镜王蛇,最后竟聚成一条蛇阵,首尾相连,将她托在蛇首之上。
凤知微望着山脚下逐渐逼近的幽冥宗人马,唇角微扬。
她知道,此刻在幽冥宗祖祠的地宫里,那本被三大长老奉为至宝的《九转涅盘诀》第一卷,书页边缘正悄然浮现一朵莲花烙印——和她掌心的血痕,一模一样。
寅时三刻的药膳司地窖,寒雾顺着砖缝钻进来。
凤知微蜷缩在角落,面前摆着一排毒皿。
她沾了水的布帕擦过最后一只青釉盏,指腹触到盏底那道极浅的刻痕——正是她昨夜在祖祠留下的标记。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毒皿收进木匣。
匣底压着张血书,字迹未干:“黑莲圣地,在……”
突然,地窖的石门传来细微的响动。
凤知微的动作顿住,指尖轻轻按在木匣上。
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玄铁靴特有的声响。
唇角的笑意渐深。
该来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