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总司深处,机要档案室。
与欧冶谷的灼热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只有烛火摇曳的静谧,以及陈年卷宗散发出的、混合着墨香与尘灰的冰冷气息。巨大的紫檀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承载着无数悬案秘辛。
冷月独自坐在宽大的檀木案几后,残鸢剑横置手边。她已换回总捕头的正式装束,玄色官服衬得脸色愈发白皙,也愈发显得清冷不容接近。只是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彻底掩饰的疲惫,以及偶尔轻蹙的眉心,泄露了连日奔波与激战留下的痕迹。
案几上,摊开着从欧冶谷带回的关键证物:
那块刻着“贰”字的玄铁腰牌,在烛光下泛着幽暗冰冷的光泽。
几枚扭曲的“透骨追魂梭”残片,幽蓝的淬毒光泽令人心悸。
部分残留的复合兵器设计图纸,上面精密的齿轮与机括结构,无声诉说着其背后蕴含的、远超寻常的技艺。
关于震音铁砧与黑玉笛碎片的详细勘验记录,指明了音控蛊虫的邪恶法门。
以及,那份染着欧冶风黑血的私账残页,上面朱笔批注的“肆拾伍石何踪?!”触目惊心。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欧冶风临终嘶吼的“音…砧…贰…”这三个字串联起来,指向一个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庞大阴影。
冷月提笔,在一张特制的桑皮纸上,以极其工整而冷静的笔触,开始撰写呈报总指挥使雷震的密卷。她详细陈述了欧冶谷之行的始末,从赤火砂失踪、苏家暗器流出,到黑石渡矿洞的发现、欧冶风殉道、苏七(墨痕)叛逃,再到“贰”字腰牌的出现。
她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客观陈述事实,附上证物清单及初步分析。但在密卷的最后,她笔锋微沉,写道:
“…综上述,幕后主使‘贰先生’,所图非小。其不仅掌控邪蛊秘术,窃用苏家机关,更疑似与边关北狄异动、军械精进有所关联。欧冶谷惨案,恐非孤立,乃更大阴谋之一环。此獠势力盘根错节,行事狠辣诡秘,恳请总司协调各方,深挖‘贰’字根源,并彻查近年所有与精良军械、赤火砂流向相关之卷宗…”
写罢,她放下笔,将密卷仔细封好,盖上自己的狴犴印鉴。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门被推开,总指挥使雷震大步走入。他身形魁梧,面容刚毅,虽已年近五旬,但步履生风,不怒自威。他的到来,让本就凝重的空气更添几分压迫。
“总捕大人。”冷月起身行礼。
雷震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案几上的证物,最终落在那个“贰”字腰牌上,瞳孔微微收缩。“欧冶谷的事,本座已听闻大概。你做的不错,能在如此局面下抓住关键线索,带回这些证物。”
他拿起那份密卷,并未立刻打开,而是沉声道:“但你也应知晓,此案牵扯之深,已超出寻常江湖仇杀。‘贰’字……这个代号,非比寻常。”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冷月抬头,目光锐利:“大人知晓此物来历?”
雷震缓缓摇头,将密卷放下。“并非知晓,而是……忌惮。近年来,一些隐秘大案,或多或少都曾出现过类似代号的蛛丝马迹,行事风格与此案颇有相似之处,狠辣、周密、善于利用各方势力。只是以往线索太少,无法并案。如今这‘贰’字腰牌现世,坐实了背后确有一股庞大的隐秘势力在活动。”
他看向冷月,眼神深邃:“你带回的线索至关重要,但也将你,将六扇门,推到了风口浪尖。对方连欧冶风都敢下手,连边关军械都敢插手,其肆无忌惮,可见一斑。”
“卑职明白。”冷月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既入六扇门,便无惧魑魅魍魉。”
雷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更多的是担忧。“好!本座会即刻将此事密奏陛下,并动用总司最高权限,调阅所有相关卷宗,同时密令各州分司,留意‘贰’字线索及异常军械流动。你……”他顿了顿,“此番辛苦,先休整几日。此案,由你继续负责,但有进展,直接向本座汇报。”
“是!”冷月领命。她知道,雷震这是在为她分担压力,也将更大的权限和责任交给了她。
雷震不再多言,拿起密卷和那块“贰”字腰牌,转身离开了档案室。
冷月独自站在原地,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对手隐藏在黑暗深处,势力庞大,而她在明处。
她走到窗边,望向汴梁城沉沉的夜空。欧冶风的死,工匠们的惨状,沈砚那家伙带着墨刃消失的背影……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休整?她不需要。
她转身回到案几前,抽出了另一叠空白的卷宗。她要从头梳理,将所有线索,包括沈砚提及的“盘龙坞邪火”、“金风玉露散”的异常,以及边关军报中所有可疑之处,重新归纳,交叉比对。
档案室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这片象征着帝国法度与秩序的核心之地,一场针对无形巨网的狩猎,已在寂静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