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客栈腐朽的屋顶上,活像一群小鬼拿着锤子在头顶乱敲。我住的这二楼东头第二间,比楼下那破屋还惨。霉味混着灰尘,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窗纸破了好几处,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吹得桌上那点可怜的油灯火苗忽明忽灭,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鬼影似的乱晃。
隔壁,冷月那屋,静得吓人。
她就一墙之隔,在东头第一间。包扎完伤口就再没动静了。这不正常。按她那生人勿近、冷硬得像块冰的劲儿,伤再重也该有点响动——呻吟、走动,或者至少是药瓶碰撞的声音。
毒刃……那玩意儿擦过木柱子留下的诡异黑紫色,掌柜说什么“张屠户逼他”,真是鬼话连篇!那淬毒的手法阴狠刁钻,绝不是粗人能弄出来的玩意儿。栖霞山庄……寿宴用的“失魂引”原料……这见血封喉的剧毒……这潭水底下,怕不是藏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蛟龙?
(沈砚内心:怀里孟彪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银票贴着心口,却怎么也驱不散这雨夜的寒意。她要是折在这儿,我那剩下的“辛苦费”找谁要去?六扇门回头追查盘问起来,麻烦得能要人命!不行,得去看看,起码得把赏金凭证弄到手,不能人财两空!)
在这狭小破败的房间里烦躁地踱了两步,脚下的破地板嘎吱呻吟。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主要还是为了那点银子),深吸一口气,推开自己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到隔壁门口。门缝里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冷捕头?”我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尽量显得是出于“同路之谊”的关心。
里面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冷捕头?还好吧?伤口要紧不?我这还有点金疮药…”试探着,手指轻轻叩了叩门板。
依旧没回应。
不对劲!心里那点盘算瞬间被更强烈的不安取代。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手上加力,“嘎吱”一声,硬生生推开了那扇不怎么结实的木门!
屋里比我那间还暗。角落里小桌上那盏油灯,火苗微弱得几乎要熄灭,挣扎着投下一点昏黄的光晕。借着这点光,看见冷月侧身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背对着门口,身上盖着那件玄色的外袍。她那把宝贝残鸢剑,就放在枕边,伸手就能够着。
“冷捕头?”我又唤了一声,慢慢靠近。
她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偶。
走得近了才看清。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完全失了血色,还微微干裂。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几缕贴在颊边的黑发。呼吸微弱又急促,胸膛的起伏几乎看不见。最关键的是,左肩上那胡乱包扎的布条边缘,赫然渗出了一圈暗沉发黑的污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腥甜的腐败气味——是伤口恶化的味道!但这气味里,还夹杂着一丝极微弱、却让我心头猛跳的甜腻感?像是某种毒草腐烂的气息!
真是要命!不是简单的皮肉伤!那毒刃上的毒发作了!
(沈砚内心:糟了!这下真糟了!这女人要真死在这儿,麻烦就大了!赏金泡汤还是小事,六扇门的追查我可吃不消!救!必须得救!)
快步上前,蹲在炕边,下意识就想伸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手指还没碰到皮肤,枕边那把沉寂的残鸢剑陡然发出低沉嗡鸣!剑身虽未出鞘,一股凌厉的寒意瞬间刺得我手腕一麻!
好强的护主灵性!
我猛地缩回手,低喝道:“冷月!醒醒!是我,沈砚!你中毒了!”
炕上的人似乎被声音和剑鸣惊动,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痛苦的水雾,焦距涣散,茫然地看着我,像是认不出人。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冷月视角:混沌……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痛楚从肩膀蔓延开来,像无数细针扎进骨髓……是谁的声音……沈砚?他想做什么……残鸢在示警……可身体……动弹不得……像被冰封……)
“别动!”我一把按住她下意识想抬起的右手(没受伤的那边),语气不容置疑,“肩膀的伤有毒!必须马上重新处理!”
她似乎听懂了,涣散的眼神挣扎着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抗拒,但身体虚弱得根本无力反抗,喘息变得更加急促,冷汗顺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滑落。
(冷月视角:放肆……他竟敢碰我……可这毒……侵蚀神智……他说……中毒?是了……那淬毒的短刃……他眼神急切……是为了赏金吗……还是……不……江湖浪子……岂可信……但……此刻……竟无别人……)
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我立刻起身冲到墙角破木桌前,护着油灯,从怀里掏出应急皮囊,拿出银针、药粉、干净麻布。
“撑着点!”我端灯近前,解开包扎,露出青黑色、肿胀渗着黑血的伤口。捻血细嗅,那股甜腻腥气让我心头更沉。
(沈砚内心:这毒真是邪门!像是混合毒!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再说!我的赏金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捏起银针,挑开坏死皮肉,黑血涌出。她身体猛颤,闷哼一声。
“忍忍!”我沉声道,快速针刺放血,随即俯身吸吮毒血!腥甜麻痹感冲喉,我连连吐掉黑血。
(冷月视角:他……他在做什么?!吸吮伤口?!这……成何体统!……登徒子……可……这举动……为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毒血吸出……身体的滞涩感似乎轻了一丝……混乱中……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掠过……是羞辱……还是……一丝淡淡的……感激?不……定是错觉……)
她身体紧绷,牙关紧咬,硬是不吭声。排净毒血,我用烈酒擦拭伤口,她疼得颤抖。撒上药粉,重新包扎妥当。我也累得坐倒在炕沿,抹汗漱口。
她气息稍平,力竭昏睡,脸色依旧苍白。
油灯将灭,雨势渐小,寒意更重。
(沈砚内心:总算暂时稳住了。这冷面阎罗,骨头真硬,一声不吭。看她现在这安静样子,倒比平时横眉冷对顺眼点……啧!沈砚啊沈砚,你想什么呢?她是六扇门的官爷,你是讨赏金的浪子,银子到手赶紧撤!这浑水蹚不得!)
看着炕上脆弱的人,再摸摸怀里的银票。栖霞山庄这趟浑水,越来越深了。
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雨飘入。后院柴房隐约传来掌柜的哀嚎。
“冷捕头,”我回头对着昏睡的人低声嘟囔,带着自嘲,“你这命,可比赏金贵多了。这笔账,回头得好好跟你算算。”
(冷月视角:模糊中……似乎听到他的声音……算账……加钱……果然……还是为了银子……可是……为何……心底那坚冰似的戒备……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这守在一旁的身影……竟带来一丝……荒谬的安心感……太累了……先……睡一下吧……)
我靠墙坐下,守着油灯,守着炕上的人。雨声淅沥,长夜漫漫。只盼天亮雨停,赶紧把这“金贵”的官爷送到地方,拿到银子,抽身走人。
至于山庄里的阴谋……谁爱管谁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