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宫门前,局势急转直下。
鬼面人、田恩瀚、彼岸、碧落、孟婆、惊鸿……所有仍在奋战的将士,被那两千有智慧、听指挥的新药人组成的死亡浪潮逼得步步后退。防线不断被压缩,原本还算开阔的战场,如今只剩下以金銮殿台阶为中心,一个越来越小的血腥圆圈。
每个人都已到了极限。
彼岸的双刀舞动间,破绽渐生,全靠碧落和孟婆从旁策应,才勉强挡住攻向她要害的攻击。
惊鸿的暗器囊已然见底,此刻只能手持短刃近身搏杀,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们背靠着背,彼此成为对方最后的支撑。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乐章。脚下是同伴和敌人的尸体,每后退一步,都踩在温热的、黏腻的血泊之中。
而在战圈的另一侧,定国公楚仲桓与重伤初返的残夜并肩而立,两人虽是以二敌二,面对鬼面人神出鬼没的暗器与田恩瀚那杆杀气腾腾的点钢长枪,竟显得游刃有余,隐隐占据上风!
这并非因为楚仲桓或残夜的武功真的远超对方,而是他们周身环绕着的那一层层、仿佛杀之不尽的药人!
这些双目赤红、悍不畏死的怪物,成了他们最忠诚、也是最令人绝望的肉盾壁垒。
鬼面人身形如烟,指间寒光连闪,数枚淬毒的透骨钉无声射出,角度刁钻地袭向楚仲桓肋下与膝弯要害。然而,就在暗器即将及体的瞬间,两名药人竟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横移,用自己坚实的胸膛精准地迎上了那夺命的寒芒!
噗!噗! 透骨钉深深嵌入药人体内,发出沉闷的声响,药人身体只是微微一晃,发出低沉的嘶吼,动作却几乎不受影响。
另一边,田恩瀚瞅准残夜气息不稳、步伐微乱的破绽,舌绽春雷,长枪如毒龙出洞,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刺其咽喉!这一枪快、准、狠,誓要将其毙于枪下!
可就在枪尖即将触及残夜皮肤的前一刹,斜刺里猛地撞来三名药人!他们根本不理会那足以洞穿金铁的枪锋,竟直接用身体叠罗汉般撞向长枪!
咔嚓! 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长枪瞬间贯穿了最前方药人的胸膛,去势被阻,枪杆被另外两名药人死死抱住!田恩瀚奋力回夺,竟一时难以抽出!
鬼面人与田恩瀚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他们都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体力与暗器在飞速消耗,而对方靠着这近乎无赖的人海战术,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必须想办法突破这层令人绝望的,否则,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办法在哪里?面对着这些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甚至开始懂得简单配合的药人,任何的技巧和勇气,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战局,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与消耗之中
“困兽之斗,还能坚持几时?”楚仲桓冷笑,挥剑格开田恩瀚一记直刺。
持续的鏖战耗尽了所有人最后一丝气力。鬼面人的身形不再飘忽,沉重的脚步在血泊中拖出痕迹;田恩瀚的枪尖垂下,虎口崩裂的鲜血沿着枪杆流淌;彼岸拄着刀半跪在地,碧落与孟婆相互搀扶才能站稳;惊鸿捂着肋间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
定国公楚仲桓看着眼前这些强弩之末的对手,脸上终于露出胜券在握的狞笑。他挥了挥手,新一代的药人如同潮水般涌上,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扑杀,而是有组织地分割、包围!
数名药人悍不畏死地抱住田恩瀚的长枪,任凭枪刃透体而过也不松手,另几名药人则趁机猛攻他的下盘。田恩瀚奋力震碎两个药人的头颅,却被第三名药人一爪抓在腿弯,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随即被更多药人死死压住。
鬼面人试图救援,身形刚动,楚仲桓的阔剑已如影随形般斩来,逼得他不得不回身格挡。而就在这瞬息之间,数张特制的大网从天而降,网上缀满了倒钩与克制内力的符文,将鬼面人牢牢罩住!他奋力挣扎,网线却越收越紧,倒钩深深刺入皮肉。
“结束吧。”楚仲桓冷冷道,一脚踏在鬼面人背上,将其死死踩在脚下。
彼岸、碧落等人想要拼死一搏,却被潮水般的药人团团围住,刀剑被夺,四肢被缚,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
“把我们的‘陛下’请出来!”楚仲桓志得意满,扬声喝道。
两名叛军将领拖着一个身影从勤政殿中走出——正是北堂少彦!他龙袍破碎,发冠跌落,脸上带着淤青,嘴角还残留着血痕,显然经过了一番搏斗与折磨。但他的眼神依旧倔强,死死盯着楚仲桓。
“跪下!”一名叛将厉喝,一脚踢在北堂少彦的腿弯。
北堂少彦踉跄一步,却硬撑着没有跪下,脊梁挺得笔直。
“有骨气。”楚仲桓嗤笑一声,挥了挥手。
几名士兵抬来一根临时砍伐的粗壮木杆,横架在昭仁宫门之上。他们将粗糙的绳索套在北堂少彦的双手手腕,然后用力拉扯绳索另一端,竟将他整个人缓缓吊离了地面,悬挂在了宫门正前方!
绳索深深勒进皮肉,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手腕上,带来钻心的疼痛。北堂少彦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但他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他就这样被吊在所有浴血奋战的臣子面前,像一面被撕碎的龙旗,象征着这个王朝最后的尊严,正在被敌人肆意践踏。
“看看!这就是你们誓死效忠的皇帝!”楚仲桓指着被吊起的北堂少彦,声音充满了胜利者的猖狂,“北堂氏的气数,尽了!”
被压制在地上的田恩瀚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鬼面人在网中剧烈挣扎,彼岸等人泪流满面,发出压抑的呜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君主、他们誓死守护的人,遭受如此屈辱与折磨。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屈辱的一幕,也映照着定国公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即将登顶权力巅峰的野心。
眼见定国公背对自己,卫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强提最后内力,意图从后偷袭!然而,楚仲桓仿佛脑后长眼,在他动身的瞬间便已察觉,猛地回身,手中那柄染血的阔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来!剑风凌厉,封死了卫森所有退路,避无可避!
“森儿——!”
一声嘶哑的厉喝骤然响起!本已被药人死死缠住的鬼面人,目睹此景,目眦欲裂!他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硬生生震开周身药人,身形如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不顾一切地飞扑而至——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声令人牙酸。
那柄本应斩断卫森的阔剑,狠狠洞穿了鬼面人的胸膛,剑尖自他背后透出,淋漓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卫森呆呆地看着那道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看着他师傅的身体被长剑贯穿,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撕心裂肺的剧痛,头疼欲裂!
“师……师傅!!”
鬼面人身体一软,向前倾倒。卫森猛地回过神,踉跄着扑上前,将那瘫软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烫得他浑身发抖。
“师傅!师傅!”卫森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徒劳地用手去捂那前后通透的恐怖伤口,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你不要死!你看着我!求求你……不要死!”
鬼面人面具下的口中不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摸索到脸上那冰冷的面具,猛地将其扯下!
面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露出的正是传说十余年前,在先帝驾崩当夜便已殉主而亡的前隐龙卫首领——他的父亲,卫龙!
卫森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抱着父亲的手臂僵硬如铁。他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中封印的记忆轰然炸开,头疼欲裂。
卫龙看着儿子那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的表情,染血的嘴角努力牵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无尽慈爱和解脱的弧度。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儿子的脸颊,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带着血沫的嗬嗬声:
“森儿……最后……再叫我一声……父亲……吧……”
“不——父亲!你不要死!你为什么会……”无数疑问在卫森喉间翻滚,可看着父亲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所有话语都堵在了胸口。
卫龙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染血的手指直指定国公,声音破碎却字字泣血:“是他……是他伙同皇后……捂死了先皇……”
“什么?”卫森瞳孔骤缩,“先皇不是中毒而亡?”
这惊天秘闻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就在这死寂的时刻,一阵震天的冲杀声由远及近,如潮水般涌来!
“别废话!公主有令,格杀所有北堂皇室之人!”那蒙面女子自屋顶飘然而下,手中那支操控药人的翠玉短笛竖在身后,声音冰冷无情。
与此同时,沧月背着我,一路浴血厮杀,终于冲破重围,杀到了这昭仁宫前。我们两人浑身浴血,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父皇——!”
我一眼就看到了被高高吊在木桩上的北堂少彦,他像一面破碎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摇曳。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瞬间冲上我的头顶!
六万历经苦战的残兵,加上六万如同神兵天降的陆家军,此刻已如铁桶般,将场中所有叛军团团围住,刀枪如林,杀气冲天!
我轻轻拍了拍沧月的肩膀,她会意,小心地将我放下。尽管双腿因长时间的颠簸和紧张而微微发软,但我依旧挺直脊背,一步步,从容而坚定地走向队伍的最前方。目光如淬火的利刃,死死锁定在定国公楚仲桓身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楚仲桓,你,已无路可退。束手就擒吧!”
定国公看着我将他们反包围的大军,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却爆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还找到了你祖父藏起来的私兵……北堂嫣,看来,是本公小看你了!”
“北堂嫣?她就是北堂嫣?”那蒙面女子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瞬间锐利如针。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在所有人都未及反应的刹那,蒙面女子身形陡然一晃,化作一道鬼魅般的残影,手中短笛如同毒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我的咽喉!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舅舅——!”我失声惊呼。
几乎在我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一道如同洪荒巨兽般的身影带着狂暴的怒气,悍然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陆安炀!
“找死!”陆安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根本不闪不避,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直接抓向蒙面女子持笛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握拳如锤,裹挟着崩山裂石般的力量,狠狠砸向对方面门!完全是两败俱伤、以命搏命的打法!
蒙面女子显然没料到陆安炀如此悍勇,招式如此刚猛直接。她手腕诡异一扭,如同无骨之蛇,险之又险地避开陆安炀的铁爪,同时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向后飘飞,试图拉开距离。那支短笛再次凑到唇边,一阵急促尖锐的笛音骤然响起!
随着笛音,附近几名新一代药人眼中红光大盛,立刻舍弃原有对手,嘶吼着扑向陆安炀!
“滚开!”陆安炀怒喝,根本不理会那些药人,双目赤红,目标只有一个——蒙面女子!他如同狂暴的战车,直接撞开拦路的药人,任凭它们的爪牙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血痕,巨大的拳头依旧死死锁定蒙面女子,每一步踏出都地动山摇!
蒙面女子身法灵动,如同穿花蝴蝶,在陆安炀狂暴的攻击下不断闪避,笛声时急时缓,指挥着药人不断干扰、围攻。她偶尔寻得间隙,短笛如剑,点向陆安炀周身大穴,招式狠辣刁钻。
一时间,场上只见陆安炀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蒙面女如鬼魅夜行,诡谲难测。拳风与笛音交织,刚猛与阴柔碰撞,打得难分难解,气劲四溢,逼得周围众人不得不连连后退。
“砰!”
陆安炀刚猛无俦的一拳,将一名扑上来的药人头颅砸得粉碎,黏稠的液体溅了他一身。他毫不在意,血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如同鬼魅般飘忽的蒙面女子,再次合身扑上!
那蒙面女子身形如烟,险险避开这开山裂石的一击,手中短笛如同毒蛇吐信,点向陆安炀手臂要穴,同时,她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嘲弄,穿透了拳风与厮杀声:
“力大无穷,不畏伤痛,战斗全凭本能……哼,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当年那批‘种子’里,唯一逃出去的那个……最成功的‘药人’吧?”
“药人”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安炀的心头!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除了狂暴的杀意,更翻涌起被触及最深层禁忌的痛苦与暴怒!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破碎的、充满痛苦与黑暗的画面疯狂闪烁——冰冷的锁链、刺鼻的药味、绝望的嘶吼……
“闭嘴!”陆安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他不再试图捕捉对方灵动的身影,而是双臂猛地张开,如同巨熊抱杀,以自身为中心,爆发出狂猛无比的气劲旋风,将周围试图靠近的药人连同地上的碎石尸骸一同震飞!
他死死盯着蒙面女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们这些……魔鬼!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怪物!”
蒙面女子在他这含怒一击下,也不得不暂避锋芒,翩然后撤。她稳住身形,看着状若疯魔的陆安炀,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里非但没有惧意,反而闪过一丝如同审视作品般的光芒,语气依旧平淡却更显残忍:
“怪物?不,这是进化,是超越凡人的力量。你能从无数失败品中存活下来,并保有部分神智,甚至将这份力量运用到如此地步……你,是完美的杰作。只可惜,是个不听话的残次品。”
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进一步刺激着陆安炀的神经。
“我杀了你——!” 陆安炀彻底疯狂,他不再顾及自身防御,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被改造的痛苦,都倾注在接下来的每一拳、每一击中,如同毁天灭地的风暴,向着蒙面女子席卷而去!他要将眼前这个制造了无数悲剧的元凶之一,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