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小比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王都尉的新命令就到了。不是预料中的大规模进攻,而是一次前出侦察任务——探明北面山区李阳残部的确切动向和兵力分布。
任务不算重,却透着凶险。山区地形复杂,敌情不明,正是检验新编“骤雨营”成色的试金石。
陈骤接令后,立刻召集骨干商议。他决定亲自带队,只带两个什(五十人)的精干力量前去,老王带剩余人马留守营地,继续整训,并随时准备接应。
选人成了关键。既要保证战斗力,也要趁机磨练新人。大牛和石墩的两个什是主力,自然要去。陈骤特意从老猫的斥候什里抽调了瘦猴等几个好手,又从那五十个新补充的兵里,挑出了十来个在小比中表现突出或看起来有潜质的。
被选中的新兵们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有机会立功,紧张的是即将面对真正的厮杀。陈骤把他们单独叫到一边训话。
“这次出去,不是操练,是真刀真枪。”陈骤目光扫过这十张年轻或带着风霜的脸,“怕死,现在可以退出,不丢人。”
没人动弹。一个脸上带着道浅疤、眼神机灵的年轻汉子开口道:“百夫长,俺叫栓子,以前是猎户,钻山爬树还行,不怕死!”他旁边一个略显瘦弱、但手指关节粗大的少年也怯生生地说:“俺……俺叫木头,跑得快,眼神好。”
陈骤点点头,又看向另外几人。一个是从边军调来的老兵,叫胡茬,就是之前与大牛顶撞的那个,此刻抿着嘴,一脸肃杀。还有一个是从俘虏里选出来的降兵,叫哑巴,人狠话不多,小比时刀盾对抗放倒了好几个。其余几个也各有特点。
“好。”陈骤沉声道,“既然都不退,就把招子放亮,耳朵竖尖!一切行动听指挥,该冲的时候别怂,该躲的时候别愣!记住,你们现在代表的是‘骤雨营’,别给老子丢脸!”
“是!”十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颤音,却也有一股初生牛犊的狠劲。
除了新兵,队伍里还多了几个“特殊”角色。一个是王都尉特意派来的书记官,姓文,是个瘦弱的中年人,负责记录敌情地形,算是技术人才,需要保护。另一个是刚补充到营里的医兵,叫阿禾,是个半大少年,背着个药箱,看着比那些新兵还紧张。
次日清晨,五十二人的侦察队准备出发。队伍里装备精良了许多,不少人换上了赏赐下来的精铁甲片,虽然只是护住要害,却也威风不少。新兵们摩挲着刚领到的还算锋利的环首刀,既新奇又忐忑。
大牛看着这群新旧混杂的队伍,皱了皱眉,对陈骤低声道:“百夫长,带这么多雏儿进山,能行吗?”
陈骤检查着自己的弓弦,头也不抬:“玉不琢,不成器。不见血,永远是雏儿。你看好那个胡茬和哑巴,是两块好料,但也得防着点。栓子和木头,机灵,可以跟着老猫的人学点东西。”
石墩默默地将一面新赶制出来的、略小一号的“骤雨”认旗绑在背上,沉声道:“俺断后。”
队伍开拔,离开相对安全的营地,向着北面层峦叠嶂的山区进发。老猫带着瘦猴、猴三以及栓子、木头两个新兵作为前导斥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间。陈骤带着主力居中,大牛在前,石墩压后,将那文书记官和阿禾医兵护在中间。
一进入山区,气氛立刻变得不同。茂密的林木遮蔽了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味和一种无形的压力。鸟鸣虫叫都显得格外清晰,任何一点异响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新兵们明显紧张起来,走路都有些僵硬,眼神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树丛。反倒是栓子这个猎户出身的表现沉稳,不时蹲下查看地面的痕迹,或者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偶尔还会打出手势示意前方安全或有情况。
胡茬和哑巴则显得很老练,一左一右跟在陈骤身侧不远,眼神锐利,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行军小半日,前导的老猫传回消息:发现小股敌军活动痕迹,约莫五六人,像是侦察哨。
“吃掉他们。”陈骤下令,正好用这股小敌给新兵们练练手。
大牛带着一什人,由老猫的人引路,悄悄包抄过去。陈骤带主力在原地警戒。没过多久,前方林子里传来几声短促的兵刃撞击和惨叫,很快归于平静。
大牛等人回来,带回了三颗血淋淋的首级和两个吓得面无人色的俘虏。几个参与行动的新兵,包括栓子和木头,脸色都有些发白,身上溅了血,但眼神里除了后怕,更多了一种经历过厮杀的狠厉。
“问出什么?”陈骤看向老猫。
老猫踢了踢俘虏:“李阳残部就在前面三十里的黑风坳一带,人数大概还有两三千,但缺粮少药,军心涣散,成了惊弓之鸟。这几个是出来找食的哨探。”
情况与预估差不多。陈骤命令队伍继续前进,但更加谨慎。
傍晚,队伍在一处隐蔽的山谷扎营。安排好明哨暗哨,众人围着小小的、不敢冒大烟的火堆休息,啃着干粮。
新兵们围坐在一起,低声交流着白天的经历,语气中带着兴奋和后怕。胡茬独自坐在一边,默默磨着刀。哑巴则靠着一棵树假寐,耳朵却微微动着。栓子在帮阿禾检查药箱里的草药,木头则凑到文书记官旁边,好奇地看着他在皮纸上写写画画。
陈骤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安。第一次见血,没人崩溃,这就是好的开始。这支新旧混杂的队伍,正在实战的催化下,缓慢地融合着。
他知道,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黑风坳的两三千残敌,哪怕是惊弓之鸟,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次侦察,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硬仗。
他摸了摸靠在身边的长矛,矛尖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新血需要淬炼,旧刃也需要磨砺。而山区这复杂的战场,正是最好的砧板。
夜渐深,山林中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骤雨营”的第一次远征,就在这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气氛中,度过了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