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的夜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污血。血骷崖如同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狰狞巨兽,三面环伺的毒瘴深渊蒸腾起五彩斑斓的雾气,在稀薄的星光下扭曲蠕动,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腥气息。唯有正面那条如同被巨斧劈出的险峻山道上,隐约可见零星的火把光芒,以及巡逻队沉闷的脚步声。
然而,真正的杀机,并不在那条明路上。
血骷崖后山,一处被浓密藤蔓和腐蚀性苔藓完全覆盖的岩壁下方,隐藏着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漆黑,深不见底,向外渗着阴冷潮湿的寒气,与周围五彩毒瘴格格不入。这里,便是血骷寨掌控的那条秘密通道的入口。
洞口外侧,两名穿着血骷寨服饰、眼神凶悍的筑基初期修士,正抱着兵器,有些懒散地靠坐在岩壁上。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妈的,又是这鬼地方守夜,连个鸟毛都看不到,瘴气还熏得人头昏。”
另一人嗤笑:“知足吧,总比去前面山道巡逻强,听说前两天疤狼那队人在乱石林栽了,尸骨无存,邪门得很。”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老祖最近脾气可爆得很……”
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比夜色更幽暗的影子,如同没有实质的烟雾,悄无声息地自他们头顶的岩壁滑落。
鬼手!
他甚至没有动用匕首,双手如电,精准地扣住了两人的头颅,猛地一错!
咔嚓!咔嚓!
两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洞口风声掩盖的脆响。两名守卫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软软地瘫倒在地,连一丝预警都未能发出。
鬼手的身影如同鬼魅,毫不停留,直接没入了那漆黑的洞口。云烬雪紧随其后,她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晶化的左臂在绝对的黑暗中,反而不再显眼。文先生留在更外围策应,负责监控可能出现的援军以及维持简单的干扰阵法。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狭窄和曲折,仅能容一人弯腰前行。岩壁湿滑冰冷,滴落着不知名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松软粘稠的淤泥,踩上去发出“噗叽”的轻响,让人心底发毛。
鬼手在前,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感知着前方的一切。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每一次落地都精准地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或水洼。云烬雪跟在他身后,寂灭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不仅用于压制晶化的刺痛,更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仿佛一块会移动的岩石。
根据黑蝮提供的情报,这条密道长约三里,中途有三处较为开阔的休息点,尽头则由血骷老祖的心腹“毒牙”亲自镇守。毒牙,金丹初期修为,擅使一对淬毒短刺,性情阴狠狡诈,是血骷老祖最忠实的爪牙之一。
前行约莫一里,前方出现第一处开阔地,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房间大小的石窟。石窟角落堆着一些腐烂的兽皮和枯骨,显然是守卫临时休息的地方。此刻,正有四名守卫围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旁,低声玩着某种骨牌,显得颇为松懈。
鬼手停在阴影处,对云烬雪做了一个手势。
云烬雪会意,晶化的左臂微微抬起,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寂灭之力如同活物般探出,并非射向那四名守卫,而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们头顶那片区域的岩壁。
下一刻,那片岩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酥脆,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咔…咔咔……
细微的声响终于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什么声音?”一个守卫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头顶。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轰隆!
一大片经过寂灭之力侵蚀、早已失去结构的岩壁猛然坍塌!无数碎石混合着粉尘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塌方了!快跑!”守卫们骇然失色,丢下骨牌,仓皇向通道两端逃窜!
然而,鬼手动了!
在岩壁坍塌的轰鸣声掩盖下,他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出现在那四名因慌乱而失去阵型的守卫身后。匕首划出冰冷的死亡弧线,精准地抹过他们的咽喉,或是刺入后心。
惨叫声被淹没在坍塌的巨响中。仅仅两三息的时间,四名守卫便已倒在血泊与碎石之中,气息全无。
云烬雪从阴影中走出,看了一眼那堆废墟和尸体,脸色不变。动用寂灭之力引动小范围塌方,对她而言负担不小,左臂的晶化刺痛又清晰了一分。但这无疑是最快、最隐蔽的清理方式。
“走。”她低声道。
两人不再停留,继续深入。之后的第二处开阔地,守卫似乎听到了之前的动静,显得有些警惕,但依旧被鬼手利用地形和阴影,以精湛的暗杀技巧逐一解决。
通道内的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
终于,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以及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腥甜味的压迫感。通道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个比之前开阔数倍的石厅,石厅中央点燃着几支散发着绿色幽光的火把,将四周映照得一片惨绿。石厅另一头,是一扇紧闭的、由某种黑色金属铸造的巨大门户,门上雕刻着狰狞的骷髅图案,想必便是通往血骷寨内部的最后关卡。
而就在石厅中央,背对着通道出口,盘膝坐着一人。
此人身材矮小精悍,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皮甲,光秃秃的脑袋在绿火下泛着油光。他并未回头,但一股属于金丹初期修士的灵压已然弥漫开来,带着毒蛇般的阴冷与锁定感。
正是“毒牙”!
在毒牙身旁,还站着两名气息不弱、达到筑基后期的护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毒牙的声音沙哑尖锐,如同砂纸摩擦,“能悄无声息摸到这里,宰了我那么多手下,也算有些本事。是黑水寨那群阴沟里的老鼠,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两位‘贵客’?”
他竟然早已察觉!
鬼手身影缓缓自通道阴影中浮现,匕首反握,杀气凛然。
云烬雪也一步踏出,站在鬼手身侧,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看向毒牙的背影。
“看来,黑蝮身边,也不干净。”她淡淡道,瞬间明白了消息走漏的可能。
毒牙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他的脸型尖瘦,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黑蝮那个废物,果然靠不住。不过没关系,拿下你们,老祖必有重赏!尤其是你,云烬雪……老祖对你,可是‘想念’得紧啊!”
话音未落,他身旁那两名筑基后期护卫已然怒吼着扑了上来!一人持刀,刀罡凌厉!一人握爪,爪风腥臭,显然带有剧毒!
鬼手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化作数道残影,直接迎上那两名护卫!匕首与刀罡、毒爪碰撞,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他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凭借鬼魅的身法和狠辣的杀招,将两人死死缠住!
而毒牙,那双三角眼则死死锁定了一直未动的云烬雪。
“小丫头,听说你有点邪门手段?”毒牙舔了舔嘴唇,手中悄然多了一对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短刺,“让叔叔来试试,你这细皮嫩肉,经不经得起拆!”
他身影猛地一晃,如同毒蛇出洞,速度快得惊人,带起一片残影,手中双刺如同毒蛇的獠牙,分取云烬雪的咽喉与丹田!刺尖未至,那蕴含的剧毒与阴冷灵力已让人皮肤发麻!
面对这刁钻狠辣的攻击,云烬雪竟不闪不避!
就在毒牙双刺即将临体的瞬间,她一直垂落的、晶化的左臂,骤然抬起!五指张开,不似血肉,更像是某种冰冷的金属造物,径直抓向那对淬毒短刺!
毒牙眼中闪过一丝狞笑与不屑!竟敢徒手接他的毒牙刺?找死!
然而,他的笑容在下一刻瞬间凝固!
叮!叮!
两声清脆的、如同金玉交击的声响!
云烬雪那晶化的五指,竟然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短刺的刃身!那足以腐蚀金铁、毒杀金丹的剧毒与凌厉的灵力,撞击在漆黑的晶体上,竟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反而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寂灭寒意,顺着短刺反向侵蚀而来!
“什么?!”毒牙骇然失色,想要抽身后退,却感觉短刺如同被焊在了对方手中,纹丝不动!
云烬雪抬起眼眸,兜帽下,那双寂灭的瞳孔中,倒映出毒牙惊骇的脸。
“你的毒,”她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太弱了。”
话音未落,她晶化的左臂猛然发力!
咔嚓!咔嚓!
那对品阶不凡的毒牙短刺,竟被她硬生生徒手捏断!断裂处光滑如镜,灵性尽失!
与此同时,她一直蓄势待发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寂灭能量吞吐不定,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点向毒牙的眉心!
快!狠!准!
毒牙亡魂大冒,拼命扭动身体,同时催动全身灵力形成护罩!
但,晚了!
那缕寂灭能量,无视了仓促形成的灵力护罩,如同穿过一层薄纸,精准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毒牙前冲的动作猛然僵住,脸上的惊骇彻底凝固。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迅速扩散,皮肤泛起与之前疤狼如出一辙的灰败之色。他体内的生机,连同他那阴狠的神魂,在那寂灭之力的侵蚀下,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火焰,瞬间湮灭。
砰!
毒牙的尸体仰天倒下,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几乎在同一时间,鬼手也解决了最后一名护卫,匕首从其心口抽出,带出一溜血花。
石厅内,瞬间只剩下绿色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云烬雪缓缓放下手臂,左肩传来的刺痛让她微微吸了口冷气。晶化的边缘,又向前蔓延了细微的一丝。
她走到那扇紧闭的黑色金属巨门前,伸手触摸着那冰冷的、雕刻着骷髅的门扉。门后,便是血骷寨的核心,是那个服用了“污秽龙血”、性情大变的血骷老祖,以及那位来自玄穹宗的神秘客人。
“休息一炷香。”云烬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初,“然后,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
深渊潜行,毒牙授首。通往最终猎场的门,已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