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次降临北境荒原,却未能驱散弥漫在冰熊壁垒上空的压抑与焦躁。昨夜突如其来的大火与袭击,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北境伯爵布雷克·冰熊的脸上,也彻底打乱了他速战速决的计划。
粮草囤积地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刺鼻的烟味久久不散,虽然核心军粮因分库存放得以保全,但马料、备用器械与大量营帐物资损失惨重。更让他震怒的是,前沿阵地上,超过十架宝贵的投石车和弩炮被破坏或焚毁,这些攻城利器的制造与运输极其耗时费力!
“废物!一群废物!”伯爵的咆哮声在主帐内回荡,震得人心惊胆战,“数千大军,竟被几只老鼠摸到眼皮底下,烧了粮草,毁了器械!你们的眼睛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吗?!”
帐下,一众将领和男爵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直视伯爵那喷火的目光。昨夜的大火与混乱,暴露了联军在连胜骄狂之下滋生的松懈,也暴露了其庞大臃肿体系反应迟缓的弊端。
“伯爵大人息怒,”一位资历较老的男爵硬着头皮劝道,“敌军狡诈,擅长偷袭…当务之急,是加紧戒备,重整后勤,尽快发动总攻,一雪前耻…”
“总攻?拿什么攻?!”布雷克猛地打断他,巨剑指向帐外,“那些该死的投石车还需要时间修复!没有它们压制,难道要让我的勇士们用脑袋去撞那诡异的魔法墙吗?!”
他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担忧。那笼罩在黑石镇前方的诡异力场,已然成了所有北境军士兵心中的梦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随军法师卡尔,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法师特有的冷峻与疏离:“伯爵大人,那阵法虽奇,然绝非无懈可击。昨日试探,我已感知其能量运行并非无懈可击,其威力与范围,必有其极限。集中所有剩余远程力量,进行不间断的饱和轰击,辅以破魔符文,必能加速其能量耗尽过程。只需…时间与耐心。”
“时间?!耐心?!”布雷克猛地转向卡尔,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迁怒与质疑,“卡尔法师!昨夜敌军偷袭之时,您在何处?为何未能提前预警?那些袭击者来去如风,手段诡异,是否…也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法术?!”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猜忌!
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伯爵话语中那不同寻常的意味。
卡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法袍无风自动:“伯爵大人,您这是在质疑我的忠诚与能力?我昨夜一直在维持营区防护结界,防止敌军法术渗透!预警斥候与巡逻队,并非我的职责!至于袭击者的手段…哼,不过是一些江湖伎俩与低级符箓,何须动用‘不为人知’的法术?”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明显的不满与傲慢。
法师与领主之间,那原本就脆弱的关系,因为昨夜的失利和布雷克失控的怒火,瞬间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就在这时,一名伯爵的亲卫队长神色紧张地快步走入,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布雷克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同时,将一小卷看似被烧焦一角的羊皮纸,悄悄塞入了布雷克手中。
布雷克先是皱眉,随即展开那羊皮纸扫了一眼。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由暴怒的赤红瞬间转为铁青!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射向卡尔法师,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被背叛的狂躁以及…一丝深沉的寒意!
那封信…那封“恰好”被发现的、来自黑石镇领主莱恩·多恩的“密信”!上面的内容,那诱人的条件,那“诚恳”的笔迹…如同毒蛇般,瞬间咬噬了他多疑的心!
卡尔被布雷克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警铃大作,冷声道:“伯爵大人,究竟何事?”
布雷克死死攥着那封信,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信纸捏碎!他死死盯着卡尔,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一丝心虚的痕迹。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冰冷得吓人:“…无事。法师阁下,方才是我失言了。还请…尽快准备破阵之法!我需要你的‘力量’!”
他刻意加重了“力量”二字,语气中的寒意,让帐内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
卡尔眉头紧锁,深深看了布雷克一眼,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拂袖而去。帐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和紧张。
那根名为猜忌的毒刺,已然深深扎入布雷克的心中!
…
与此同时,黑石镇城堡指挥室。
莱恩·凡·多恩听着玛拉低声汇报昨夜行动的详细结果与损失,面色沉静。
“粮草焚毁约三成,器械破坏十一架,影蛛战死四人,重伤两人…托尔克的敢死队轻伤七人,无人阵亡…”玛拉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辛苦了。战死者厚恤,伤者全力救治。”莱恩沉声道,“效果如何?”
“敌军后勤已显混乱,进攻节奏确被拖延。据观察,其内部似有骚动,尤其是…伯爵主营方向,气氛诡异。”玛拉补充道。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另外,我们在敌营制造混乱时,似乎…有意外的收获。一名影蛛在撤离时,注意到一名看似军官的人物,神色慌张地捡起了一样东西,快步走向了伯爵大帐方向。时间点,恰好在我方袭扰最高潮,也是敌军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
莱恩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离间计,似乎开始发酵了。玛拉无意中观察到的情况,与他让法金伪造密信并设法送达的计划不谋而合,甚至效果可能更好,更显得“偶然”和真实。
“大人,”格雷戈忧心忡忡地进来汇报,“我们的存粮…即便节省,也仅够十日之用。药品,尤其是伤药,严重短缺。箭矢消耗巨大,补充不及…”
胜利的背后,是日益严峻的资源危机。黑石镇的底蕴,太薄弱了。
“知道了。”莱恩摆手,“优先保障守城所需。动员镇内所有妇女,赶制箭矢,收集可用布料,煮沸消毒,以备包扎之用。”
就在这时,一名哨兵急匆匆跑来:“大人!敌军有动静!他们的投石车和弩炮正在重新向前推进!那个法师也出现在阵前了!”
莱恩眼神一凛,快步走上城墙。
远方,北境军阵果然开始了新的调动。剩余的投石车和弩炮被集中起来,缓缓推至阵前,对准了【迷踪厚土阵】的范围。蓝袍法师卡尔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法术高台上,手持法杖,周身环绕着冰冷的蓝色光辉,显然正在准备大型法术。整个敌军阵营,弥漫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气息!
“他们要用强了!”托尔克啐了一口,“妈的,看来昨晚没把他们打疼!”
“阵法…还能支撑多久?”莉莉娅轻声问,碧眸中带着担忧。
莱恩感知了一下脚下阵法能量的流逝速度,又看了看识海中仅剩【香火点:501】的数字,沉声道:“比预想的要快。他们找到了加速消耗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准备…迎接阵法破碎后的血战!”
“是!”
…
正午时分。
随着布雷克伯爵巨剑挥下,进攻的号角再次凄厉响起!
这一次,北境军的进攻方式截然不同!
“放!!”
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
嗡——!咚!咚!咚!
剩余的投石车同时咆哮,巨大的石块划破天际,并非砸向城墙,而是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向阵法笼罩的区域!与此同时,所有弩炮也集中火力,覆盖性射击!
更可怕的是,法师卡尔高举法杖,吟唱出冗长的咒文!一颗颗巨大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陨石(【寒冰爆裂术】),混合着无数尖锐的冰锥(【冰雨术】),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疯狂地撞击、侵蚀着那无形的阵法力场!
饱和攻击!毫无保留的能量倾泻!
【迷踪厚土阵】的光幕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幕黯淡一分!维持阵法所需的香火点消耗速度骤然飙升!【香火点-10…-15…-8…】
莱恩站在城头,脸色凝重,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阵法传来的、不堪重负的哀鸣!
“顶住!!”托尔克在城头狂吼,守军士兵们紧握武器,手心全是汗,紧张地看着城外那如同末日般的轰击景象。
轰隆隆!!
终于,在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疯狂轰击后,伴随着一声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响彻战场的清脆碎裂声——
笼罩在黑石镇前方的无形力场,剧烈闪烁了最后一下,骤然崩溃、消散无形!
【迷踪厚土阵】,破了!
“破了!阵法破了!!”北境军中爆发出疯狂的欢呼!
布雷克伯爵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巨剑再次挥动:“全军进攻!!碾碎他们!!!”
失去了阵法的庇护,黑色的潮水般的北境军,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黑石镇低矮的城墙,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凶猛冲锋!
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放箭!!” “滚木礌石!!” “热油准备!!”
托尔克、莉莉娅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守军,做最后的抵抗!
莱恩眼中寒光一闪,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最残酷的时刻,到了。
困兽之斗,就此展开。
城墙攻防战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北境军如同疯狂的蚁群,不顾伤亡地向上攀爬。云梯一次次被推开,又一次次架起。滚木礌石砸下,带起一片骨碎筋折的惨嚎。热油和金汁倾泻,城墙下化作一片滋滋作响、恶臭弥漫的人间炼狱。龙廷卫队的士兵们拼死抵抗,刀剑砍卷了刃,长矛折断了尖,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身上沾满了敌人的和自己的鲜血。
托尔克如同战神般在城头左冲右突,战斧每一次挥砍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他的怒吼声甚至盖过了战场的喧嚣。莉莉娅的箭矢从未停歇,精准地收割着敌军基层指挥官和悍卒的生命,尽力维持着防线不被局部突破。
莱恩冷静地指挥着全局,同时不断弹指,将一张张【烈焰符】射向云梯和人员最密集的区域,每一次爆炸都能短暂清空一小片区域,为守军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符箓的消耗速度太快,而敌人的攻势仿佛无穷无尽。
城门处传来令人心悸的沉重撞击声!那巨大的攻城槌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包铁的木门。城门后的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在不断扩大。
“大人!城门快顶不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军官冲到莱恩面前嘶喊道。
莱恩目光扫过战场,北境军的后方,布雷克伯爵正在亲卫的簇拥下督战,脸色因愤怒和急切而扭曲。而那位卡尔法师,则站在高台上,似乎因为持续施法而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在准备着下一个法术。
灵魂深处,祖龙魂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哼,蛮夷之辈,只知逞匹夫之勇!阵虽破,然敌心已乱,其势已衰!汝还在等什么?莫非真要等城门破开,与彼等巷战肉搏不成?”
莱恩心神一震。确实,虽然阵法被破,但昨夜袭扰和离间计造成的混乱与猜忌,已经动摇了敌军的根基。布雷克与卡尔之间的裂痕,就是最大的突破口!不能再被动防守了!
“陛下之意是?”
“擒贼先擒王,溃其心,甚于斩其首!”祖龙魂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那法师心高气傲,遭此猜忌,必心怀怨愤,施法已露疲态,此乃天赐良机!集中汝剩余符箓之力,干扰其施法,甚至…若能伤之,则敌军胆寒,其攻势自溃!那莽夫伯爵,失了法师之助,不过一无脑凶徒,何足道哉?!”
莱恩眼中精光爆闪!没错!卡尔法师是敌军远程破防和士气支撑的关键!只要打掉他,甚至只是让他无法顺利施法,北境军的攻势必然受挫!
“莉莉娅!”莱恩猛地喝道。
“在!”莉莉娅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
“看到那个法师了吗?”莱恩指向远方高台上的卡尔,“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干扰他!让他无法安心施法!我会用符箓配合你!”
“明白!”莉莉娅碧眸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寻找最佳狙击位置。
莱恩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他手中剩下的符箓不多了,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死死盯着卡尔法师的动作,等待着他下一次吟唱的关键节点。
机会来了!卡尔再次举起法杖,庞大的魔力开始汇聚,目标似乎是已是摇摇欲坠的城门!
就是现在!
莱恩猛地弹出两张【惊雷符】!符箓化作两道微弱的电光,并非直接射向卡尔,而是射向他身前半空处,猛然炸响!
噼啪!轰!
虽然威力不足以伤害到有魔法护盾保护的卡尔,但那突如其来的爆鸣和细微的电弧干扰,足以打断一个正在集中精神引导强大法术的法师的节奏!
卡尔的法术吟唱猛地一窒,汇聚的魔力出现了一丝紊乱!他惊怒交加地望向黑石镇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刻!
咻——!
一支来自莉莉娅的、灌注了斗气的特制破甲箭矢,如同毒蛇出洞,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穿越混乱的战场,精准地射向卡尔的面门!
卡尔毕竟是高阶法师,危急时刻下意识地偏头并强化了护盾!
噗!
箭矢未能射中要害,却狠狠扎穿了他法袍的肩膀部位,带起一溜血花!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侮辱性和惊吓性极强!
“呃!”卡尔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步,法术被彻底打断,反噬的力量让他脸色一白,又惊又怒!
“法师大人!”
“保护法师!”
高台上一阵混乱!北境军后方顿时出现了一阵骚动!
“混蛋!!”布雷克伯爵看到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他不仅不关心卡尔的伤势,反而认为是他再次“失手”,破口大骂:“卡尔!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卡尔猛地转头,看向布雷克的眼神充满了彻底的冰寒与怨毒!他肩膀淌着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布雷克!你…你竟敢如此!!”
猜忌的裂痕,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无法弥补的仇恨和决裂!
“给我继续进攻!不管那个废物了!”布雷克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挥舞着巨剑,驱赶着士兵继续冲锋。
然而,主帅和核心法师的公开决裂,以及法师的“受伤”和“怠战”,如同瘟疫般在冲锋的军队中蔓延。士兵们的士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攻势明显变得迟疑和混乱起来。许多士兵一边冲锋,一边忍不住回头望向后方那混乱的场面。
“就是现在!”莱恩看准时机,对托尔克吼道,“带一队人,出城!目标攻城槌!毁了它!”
“早就等您这句话了!”托尔克狂笑一声,点起五十名最悍勇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般从侧门杀出,直扑那辆还在撞击城门的攻城槌!
北境军此刻 front line 混乱,后方指挥失灵,竟然未能及时阻挡托尔克的突击队!
“砸了它!”托尔克怒吼着,战斧狠狠劈在攻城槌的支架上!其他士兵也纷纷用战斧砍,用火把烧!
推动攻城槌的士兵试图抵抗,但被托尔克带人砍瓜切菜般杀散!
片刻之后,那巨大的攻城槌轰然散架,变成了一堆燃烧的木头!
城门的危机,暂时解除!
“撤退!回城!”托尔克见好就收,毫不恋战,带着士兵们又杀回城内。
这一连串的打击——法师受扰、主帅与法师决裂、攻城槌被毁——彻底挫伤了北境军的锐气。他们的攻势虽然还在继续,却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疯狂和章法,变得杂乱无章,士气低落。
莱恩站在城头,看着虽然依旧惨烈但压力已然大减的战场,缓缓松了口气。最危险的时刻,似乎过去了。裂痕已经滋生,并且正在不断扩大。困兽之斗,胜利的天平,正在悄然向着龙廷倾斜。
然而,他知道,布雷克绝不会甘心失败。真正的决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尽快恢复力量,准备迎接敌人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扑。
“清点伤亡,加固城防,抓紧时间休息!”莱恩下达了新的命令。城墙上下,龙廷的将士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开始执行命令,每个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