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寨子里出来,才发现茉莉早就跑得没影了,想必是迫不及待地去接她的兄弟姐妹了。我摇摇头,对这份急切既理解又有些好笑。转身对等在外面的蒙子和糯登、诺随两兄弟说:“走吧兄弟们,咱们也该回去了。”
上车时,蒙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还是有些顾虑地问我:“朱,那个独老头,你就这么放心把钱和茉莉他们都交给他了?真信得过?”
我靠在椅背上,笑了笑:“信不信得过,不重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关键是看他接下来怎么做。要是他敢动什么歪心思……” 我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对茉莉的绝对信任,“你觉得茉莉是吃素的吗?她和她那帮刚找到家的兄弟,能饶得了他?正好给茉莉一个立威的机会。”
车子在土路上颠簸前行。我看着坐在对面的糯登和诺随,正式发出了邀请:“你们两兄弟跟我奔波了这么久,出了不少力。有没有想法,以后就跟着我干?”
糯登几乎是不假思索,语气诚恳地说:“朱哥,我俩早都想跟着你干了!你跟米赫旅长、敏文莱,还有刘营长他们……都不一样。”
我来了兴趣,追问道:“哦?哪里不一样?”
糯登挠了挠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跟你在一起干活,心里踏实,舒服!”
我被他这朴实的形容逗得哈哈大笑:“舒服?怎么,把我当洗浴中心的按摩技师了?”
糯登顿时慌了,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朱哥,我嘴笨,不是这个意思!”
我笑着摆摆手:“行了,不逗你了。等回去了,我让蒙子先给你们拿一笔钱,赶紧给家里送回去。要不然天天在外面忙活,不见钱回家,家里人多担心。”
两兄弟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连连点头道谢。
这时,我又想起件事,问开车的蒙子:“对了蒙子,你妹妹回去后跟你联系上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蒙子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前两天刚联系上。她一到家,就被帽子叔叔叫去问话了,主要想了解我的情况。不过我妹啥也没说,只说了自己是怎么被人骗到缅甸的。还好她是拿护照正常出境入境的,那边也没多为难她。现在她已经找了个班上,日子总算走上正轨了,挺好。”
我点点头:“那就好。要不要给她多弄点钱回去,让她日子过得更宽裕点?”
蒙子却摇摇头:“不用。对她来说,钱够吃够喝,有点小富余就行。不是舍不得给她,一是怕她突然暴富,守不住财,反而招来麻烦;二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我乐了,接话道:“二是什么?难不成还怕我这诈骗犯把你妹骗了?”
蒙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对啊!我妹那么单纯,谁知道你会不会用别的手段诈骗她?”
我笑骂道:“滚蛋!你妹是同性恋吗?老子搞的是色敲,你妹妹我能骗个啥?”
蒙子梗着脖子,坚持道:“我不管,反正你在我这儿,就是诈骗犯头子!”
我也来了劲,回敬道:“你也是共犯!诈骗犯二号!”
然而,蒙子突然的一句话,像一块冰砸进温水里,瞬间破坏了这难得的轻松氛围。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蜿蜒的土路,声音有些发闷:“朱,你说……咱俩是不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他说:“蒙子,你信我,能。”
蒙子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我肯定信你。可是朱,你看看我们现在……不光是在搞诈骗,这双手……也早就沾了血了。这些东西,就像墨汁滴进水里,想洗,还能洗得干净吗?回去了,又能回哪儿去?”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陌生的热带景物,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要把力量和信念传递给他:“兄弟,别想那么多。路是人走出来的。我答应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想办法,带你回去。”
说完,我像是给自己立下一个誓言,又像是呼唤某个遥远的锚点,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林林,等着哥……哥一定带你回去。”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光,在充满血腥和算计的黑暗中,短暂地亮了一下。
之后一路无话,沉重的气氛一直弥漫到车子在园区门口停下。我让蒙子拿了一笔钱给糯登和诺随,对他们说:“最近没什么急事,你们就在家好好休息,多陪陪家人。有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两人接过钱,郑重地点头。
看着两兄弟离开,我和蒙子才开车驶入园区。高墙电网之内,是另一个世界。
回到园区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小杨。出去折腾了这么多天,干的都是“不务正业”的玩命勾当,园区的“业务”不知道被耽误成什么样了,可别因为我搞得一团糟。
结果却有些讽刺。小杨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地汇报着最近的“业绩”,各项指标居然稳中有升。这情况,倒真应了那句话:你不辞职,永远不知道公司有你没你,其实都一样。这个靠谎言和欲望驱动的机器,即便暂时离开我这个“诈骗犯头子”,也依然在高效地、冰冷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