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赵承渊还在军营校场盯着新兵操练,冷霜月已经骑马出了城西门。她没带随从,只背了双刀,腰间挂着赵承渊给的通关铜牌。风沙扑脸,她眯着眼往前赶路,脑子里全是昨晚赵承渊说的话:“别动手,看清人就行。”
她知道赵承渊怕她冲动。可有些事,压了十年,闭眼都能梦见。
十年前那夜,火光冲天,冷家堡三百口人被屠尽。她躲在地窖里,听见外面惨叫,父亲临死前吼了一句话:“记住那人的声音!左肩有疤,腰佩青玉龙纹!”
她当时才十五岁,逃出来后在江湖漂了八年,终于等到今天——赵承渊让她亲自去确认单于身份。
她一路换马不换人,第三天傍晚摸到了匈奴王庭外围。天色发灰,守卫换岗,她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沙丘背面,自己披上黑袍,像影子一样贴着帐篷边溜过去。
主帐比别的大一圈,门口站着四个持刀侍卫。冷霜月等了半炷香时间,趁他们转身交接的空档,一个翻滚钻到帐后,脚尖点地跃上横梁,轻轻掀开一条缝往下看。
帐内烛火晃动,一个高大男人正脱外袍。当他转过身时,左肩一道斜长疤痕露了出来。
冷霜月呼吸一停。
和父亲说的一模一样。
她手指扣紧刀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口。就在这时,那人忽然抬头,目光扫向梁上。
她立刻缩头,屏住呼吸趴稳。下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帘子掀开的声音。
“出来吧。”男人声音低沉,“你能在四十步内避开六轮巡逻,还能爬上我的帐顶,本事不小。”
冷霜月不再藏了。她纵身跳下,双刀出鞘,在空中交叉架在那人脖子上。
火光照着她的脸,也照着对方。
单于没动,嘴角反而扬了一下:“冷家的小姑娘?我还以为你早死了。”
冷霜月眼睛红了:“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忘。”他慢悠悠坐下,“你爹临死前骂我是‘王八羔子’,还说早晚有人来讨债。现在看来,是他女儿来了。”
冷霜月刀锋往前送了一寸:“十年前你血洗冷家堡,三百条命,你说为什么?”
“因为你爹不肯交出兵图。”单于冷笑,“他宁可烧了也不给,那就别怪我不讲旧情。”
“旧情?”冷霜月怒极反笑,“你也配提这两个字?当年我爹救过你三次,最后一次你被人追杀到边境,是我爹拿命把你护回来的!”
单于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解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陈年伤疤:“这刀是你爹替我挡的。我知道他是个义气人,但他太蠢。草原不相信恩情,只信实力。”
冷霜月咬牙:“那你现在够强了?我可以成全你。”
她双刀一紧,正要发力,眼角突然扫到对方腰间玉佩——青玉雕龙,背面刻着一个“王”字。
她愣住了。
这个字……不是匈奴的文字。
更像中原官印里的写法。
她脑子嗡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十几名侍卫围了上来,刀剑出鞘。
单于却摆摆手:“都退下。她要是想杀我,刚才那一瞬间就能动手。”
冷霜月收刀回鞘,冷冷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来干嘛?”单于问。
“赵大人派我来查一件事。”她说,“你们这次集结十万骑兵,到底想干什么?”
单于笑了:“我要见你们赵大人。只有他来,我才说。”
冷霜月盯着他:“你觉得他会信你?”
“他不信别人,但信数据。”单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雁门关地形图,标了三处暗道。你们的人不知道,我知道。十年前,有人花钱让我从这里突袭,结果被你爹发现了,一把火烧了粮仓,坏了他们的计划。”
冷霜月皱眉:“谁雇你?”
“雇主戴着面具,说话压着嗓子。”单于摇头,“但我记得他的手——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冷霜月记下了。
她转身要走,单于忽然叫住她:“告诉你家赵大人,我不是敌人。真正的敌人,早就藏在你们朝堂里了。”
她没回头,大步走出帐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赵承渊正在校场看士兵演练三段射击阵。鼓声一起,前排蹲下,中排弓拉满,后排预备,节奏整齐得像一个人。
张勇站在队列最前面,喊口令喊得嗓子都哑了。
赵承渊点头:“不错,再练两轮。”
话音未落,亲卫飞奔而来:“大人!冷侍卫密报!”
他接过纸条展开一看:
【单于左肩有疤,与冷家所述一致。
其腰佩青玉龙纹玉,背刻“王”字。
自称非敌,愿与您面谈。
另:十年前雁门劫粮案,幕后有人出资引匈奴入境,出手者右手小指残缺。】
赵承渊看完,眉头拧成一团。
系统提示弹了出来:【检测到情感波动,忠诚度下降7%】。
他没理系统,只问亲卫:“冷霜月现在在哪?”
“刚出王庭,正往回赶,预计明早能到。”
赵承渊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火盆。火焰“轰”地一下窜起来。
他知道这事不对劲。
一个草原霸主,腰上挂个“王”字玉佩?还主动暴露十年前的阴谋?这不像打仗的套路,倒像是在递线索。
而且那个“右手小指残缺”的特征……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
王守仁。
那个老狐狸每次写字都喜欢用左手,右手指一直藏在袖子里。有次朝会上酒杯打翻,他伸手去扶,袖口滑了一下,赵承渊瞥见过那只手——小指确实少了一截。
他站在原地没动,耳边是士兵踩地的咚咚声,鼓点一声接一声。
这时张勇跑过来:“大人,最后一轮练完了,大伙儿都等着您说话呢!”
赵承渊回神,看了看这群年轻士兵,一个个脸上全是汗,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开口:“你们知道为啥要练这套阵法吗?”
没人回答。
他说:“因为敌人不会按书本打仗。他们会偷袭、会骗、会从你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来。就像现在——我们以为匈奴是外患,但真正要命的,可能是穿官服的那个。”
士兵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承渊拍了拍张勇肩膀:“今晚加训夜战,灯笼换成红蓝两色,哨箭试射十轮。我要让所有人记住——战场上,光靠力气不行,还得睁大眼睛。”
说完他转身走向帅帐,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语:“冷霜月啊冷霜月,你可千万别冲动……”
帐内,地图铺满整张桌子。他拿起朱笔,在雁门关西侧画了个圈。
那里有一条废弃古道,十年没人走过。
但现在,沙地上出现了新鲜马蹄印。
他盯着那片区域,手指敲着桌面。
门外传来脚步声,亲卫报告:“大人,城南驿站又来了批波斯商人,名单上有三个生面孔。”
赵承渊头也不抬:“盯紧点,特别是右手有问题的。”
“是!”
他继续看地图,忽然发现什么,凑近细瞧。
在灯影下,地图边缘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被人用针尖划出来的:
“王在其中”。
他瞳孔一缩。
抬手吹灭蜡烛。
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轻: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