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合上最后一本奏报,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烛火跳了一下,他吹灭灯,起身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带着江南水汽的湿意。外面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骑士高喊“湖广急报”,声音划破寂静。
他没再睡。
天刚亮就命人备船,沿运河直下江南。这一路他要亲眼看看,那些写在纸上的条文,到底有没有变成田里的稻穗。
船行三日,两岸景象渐变。以前走过这里,百姓见官船都躲着走,这次不一样了。有人站在田埂上挥手,还有孩子追着船跑,喊着“赵青天来了”。岸边墙上贴着《农政十六条》,字大清楚,连不识字的老农也能听人念。
到了嘉兴府,农学大家带着一群农师候在码头。老头胡子花白,手有点抖,递上一份册子:“大人,双季稻试成了!亩产比去年多三成,有些地甚至翻倍。”
赵承渊接过册子翻看,全是实地记录,哪块田用什么种、施什么肥、几时插秧收割,写得明明白白。他抬头问:“百姓信这个?”
“开始不信。”农师苦笑,“都说‘读书人懂个屁种地’。后来我们先在官田试,收成摆在集市上,他们才肯来领新犁和种子。”
赵承渊点点头,跟着去了田里。
田里用的是新式曲辕犁,轻便省力,一头牛能耕两亩地。老农扶着犁走,边走边笑:“这玩意儿真灵,以前一天最多犁一亩半,现在能干到两亩七分!我家婆娘说,明年要给娃娶媳妇了。”
旁边有人接话:“我家领了良种,加上粪肥配比法,稻子长得齐腰高,虫还少!”
越往深处走,这样的声音越多。粮仓门口排着队交粮,脸上都有笑意。这不是装出来的,是实实在在吃饱饭的人才有的神情。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赵大人!”
人群一下涌了过来。还没等亲卫反应,几百人已经跪在田埂上,额头贴地。
“赵大人活我命啊!”
“没有您发的犁和种,今年又得饿死人!”
“我家三个娃,终于能天天喝上米汤了!”
声音一片,此起彼伏。赵承渊站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他想过新政会有效,但没想到这些人会跪下来谢他一条命。
农学大家眼眶红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人!自古劝农都是喊口号,发点粟米就说是德政。可您不一样!您教技术,给工具,让老百姓自己把日子过好!这才是真正的农业革新啊!这是开头,是开头!”
赵承渊赶紧扶住他:“别这么说。要是没有你们这些懂行的人下乡跑腿,光我坐在京城写条文,啥用没有。”
他转头看向跪着的百姓:“都起来吧。你们才是种出粮食的人。我顶多算个送锄头的。”
话音刚落,远处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快步跑来,手里捧着个粗陶碗,还冒着热气。
“大人,柳夫人派人从京城快马送来的。”小厮双手奉上,“说是您熬夜批折子惯了,喝了暖胃。”
赵承渊接过碗,揭开盖子,是普通的炒米茶,颜色发褐,闻着有焦香。他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旁边农师看着愣了:“这……就这么个碗,这么点茶,您还喝得这么香?”
“当然。”赵承渊笑了,“你不知道,我在家最常喝的就是这个。她说寒门出身的人,不能忘了粗茶淡饭的滋味,也不能辜负天下人的饭碗。”
他说完,把最后一口喝完,把碗递给小厮:“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茶很好,心更暖。”
当晚住在行辕。油灯下,他提笔写《劝农疏》,打算把双季稻法推广到两广。正写着,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提示:
【支线任务完成:提升农业生产力】
他手一顿,随即笑了笑,放下笔,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总算没白忙。”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亲卫低声说:“大人,柳夫人又来信了。”
他打开一看,还是那熟悉的字迹,只有两句:
“莫忘寒门出身,亦莫负天下苍生。”
下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赵承渊盯着那笑脸看了好久,嘴角慢慢翘起来。他把信折好收进怀里,重新提起笔,在《劝农疏》末尾加了一句:
“凡新垦之地,五年免税;凡推广良种者,官府补贴耕牛一头。”
写完,他吹熄灯,走出房门。夜风吹在脸上,凉爽干净。
远处田里还有火光,是农师们在连夜测土配肥。近处几个亲卫蹲在地上吃饭,端的是百姓送来的糙米饭和腌菜。
他走过去坐下,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嚼了两下,点头:“挺香。”
亲卫笑着说:“这是李家庄的老太太特意做的,说您爱吃这个味儿。”
赵承渊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
吃完饭,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饭粒,对亲卫说:“明天去湖州,那边的新渠快通了,我要看看水能不能按时灌进田。”
亲卫应声去准备。
他站在院中,抬头看天。星星很亮,南方的夜空比京城开阔多了。
这时柳明瑛派来的小厮匆匆跑回,手里多了件厚披风,说是夜里凉,夫人叮嘱一定要披上。
赵承渊接过披风,没立刻穿。他摸了摸料子,是家里常备的那种粗棉布,结实耐穿。
他轻轻说了句:“还是她想得周到。”
然后把披风展开,正要往肩上搭——
披风角勾住了桌边茶盏,瓷杯倒地,碎裂声清脆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