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校场东头的工棚门口,风从草原吹过来,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没动,目光直接落在前面那一排排黑影上。
那些不是战马,也不是盾阵,是一架架木鸢。
骨架是硬木拼的,翅膀用的是牛筋绞绳绷紧的油布,尾翼刻着防风纹路。每一只都比人还高,整齐码在黄土台上,像一群蹲着的鹰。
“大人。”一个老头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卷图纸,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赵承渊抬手拦住:“别整这套。”
老头叫张九,西水闸的老匠人,三天前被冷霜月从山沟里拎出来。现在他脸上的灰都还没洗干净,但眼神亮得吓人。
“按您三年前画的图改了十七处。”张九把图纸摊开,“主轴加了双卡榫,螺旋桨能倒转减速,落地时不会翻。每一架都能带三个全副武装的兵,飞半个时辰不落地。”
赵承渊低头看图,手指划过齿轮组的位置。
脑子里突然跳出一行字:【空袭战术模块激活,支持编队飞行、定点投放、火油齐射】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冷霜月走过来,红衣没换,刀还在背上。她看了一眼那些木鸢,冷笑一声:“你刀还在腰上挂着,就开始玩玩具了?”
赵承渊回头:“你觉得骑兵快,还是千只木鸢从天上一起砸下来快?”
“天上?”冷霜月扬眉,“你当匈奴是稻草人?等你飞到一半,箭雨上来,这些木头片子连渣都不剩。”
赵承渊没争,转头对张九说:“试一架。”
老头应了一声,挥手招呼几个徒弟。他们推来一台小号的试验鸢,鼓风机一拉,螺旋桨开始转。
嗡——
声音不大,但地面都在震。
下一秒,木鸢离地三丈,斜着绕了个圈,稳稳落回原地,连尘都没扬多少。
冷霜月眯眼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有点意思。”
赵承渊已经走向最大的那架领航鸢。它比其他的高出一头,驾驶位做了双人座,边上还挂着一个铜铃——那是柳家商队用的信铃,前几天老管事亲手挂上的。
他踩着梯子上去,坐在前座,手摸到操纵杆。
冷霜月在下面问:“你要干什么?”
“干票大的。”他说,“我不打算守边关了,我要去单于睡觉的地方,把他帐篷点着。”
底下一片安静。
张九颤声提醒:“大人,风向还没稳,现在起飞,万一中途断轴……”
“风不来,我们就造风。”赵承渊抓起操纵杆,“告诉所有人,今晚子时三刻,一千架木鸢,全部升空。”
张九愣住:“真要载人?”
“不然呢?”赵承渊回头,“你以为我让将士们练了一个月的跳伞绳是闹着玩?”
冷霜月咬了咬牙,翻身跃上鸢背,坐在他身后,手按在刀柄上:“要是摔死了,记得让我先死。”
赵承渊笑了:“放心,这玩意儿比你轻功靠谱。”
他低头检查了一遍机括,确认所有卡扣锁死,绳索绷紧。然后抬起右手,对着地面指挥台比了个手势。
张九反应过来,赶紧挥手:“解绳!松轴!通气阀开!”
十几个工匠冲上去,剪断固定索,推开支撑架。领航鸢的螺旋桨缓缓转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其余九百九十九架也陆续启动,一台接一台,声音连成一片。
冷霜月忽然伸手,抓住赵承渊后腰的蹀躞带——那是柳明瑛亲手绣的,上面有细密的云纹。
“这东西真不会散架?”她问。
“不会。”赵承渊盯着前方,“我娘说了,手工好的东西,摔不坏。”
冷霜月一愣:“你娘?”
“我说柳娘子。”他纠正,“我家柳娘子说了,只要心诚,木头也能飞过雪山。”
冷霜月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握得更紧。
风从北面刮来,带着雪沫和铁锈味。第一架领航鸢缓缓离地,悬在半空,像一只苏醒的巨鸟。
后面九百九十九架依次响应,螺旋桨掀起的气流把黄沙卷成柱子,整个校场都在震动。
赵承渊按下通讯铃,声音顺着铜管传到每一架木鸢:“记住目标——不是杀敌,是烧粮仓、炸火药库、点王庭大帐。我们不在地上打仗,我们在天上投火。”
底下将士们抬头看着,有人开始喊口号。
声音越来越大。
李广元站在人群最前面,举起长枪吼道:“愿随赵大人踏破王庭!”
回应他的是一片怒吼。
赵承渊没回头,只把操纵杆往前推了一寸。
领航鸢又上升了两丈,风更大了。
冷霜月贴着他后背说:“以前我觉得,一个人强,才是真的强。现在看你搞这些东西……好像也不赖。”
赵承渊笑:“等打完仗,我给你做个专属鸢,让你当空中捕快。”
“少废话。”她拍他肩膀,“前面有块乌云,别撞上。”
赵承渊眯眼看去,远处天际确实压着一团黑云,形状像狼头。
他没躲,反而调高了高度。
“那就让它看看。”他说,“什么叫人造的风暴。”
螺旋桨越转越快,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咔哒作响。领航鸢冲进气流,机身微微晃动了一下。
赵承渊握紧操纵杆,指节发白。
冷霜月抽出一把短匕,插进座位旁的固定槽:“要是掉下去,我就用这个撑住你。”
赵承渊点头:“谢了。”
下方,最后一根固定索被砍断。
千架木鸢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赵承渊对着传音铜管说:“通知各队,保持编队,不准抢先俯冲。我们要的不是乱炸,是一击致命。”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迎面扑来。
领航鸢剧烈颠簸,左翼猛地一沉。
冷霜月立刻压身平衡,同时喊:“左边气流不对!”
赵承渊迅速调整尾翼角度,右手猛拉回旋杆。
机身倾斜,滑出一道弧线,勉强稳住。
他喘了口气,看向远方草原深处。
那里就是匈奴王庭所在。
也是他三次险死还生的地方。
他摸了摸胸前的小木盒——里面装着一块烧焦的账册残片,是他第一次被伏击时留下的。
现在,他要带着一千只木鸢回去。
不是逃命,是送葬。
“准备第二阶段。”他对冷霜月说,“等进入敌境五十里,放出火油弹阵列。”
冷霜月点头:“明白。但我有个问题。”
“说。”
“要是真炸了单于大帐,你说他会穿裤子跑出来,还是光着腿?”
赵承渊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那得看我们炸得够不够准。”
笑声淹没在轰鸣中。
千鸢编队已完全升空,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赵承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边关大营。
旗还在飘。
刀还插在土里。
但他的人,已经在天上。
他转回头,双手牢牢握住操纵杆。
“出发。”他说,“告诉单于——”
“赵某的座,从来不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