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捧着木匣进来的时候,赵承渊正站在地图前,手指还按在榆林驿的位置。他没回头,只问了一句:“说。”
“北线第三车队……昨夜在榆林驿被截了货。”老管事声音发抖,“十箱火油配方全没了,押车的三个伙计,一个死了,两个重伤。”
屋里静了一瞬。
赵承渊慢慢收回手,转身看向柳明瑛:“他们动手了。”
柳明瑛点头:“不是劫道,是冲着配方来的。 timing 太准。”
“timing?”赵承渊冷笑,“我家娘子最近也学会用洋词了?”
“我说的是时机。”她瞪他一眼,“你刚让人送火油配方,他们立马就断你后路。这不是巧合,是有人通风报信。”
赵承渊摸了摸下巴:“看来江南那笔账,得亲自去算一算了。”
三天后,江南某县衙外尘土飞扬。
秦德海骑着瘸腿马一路狂奔而来,背上背着个破布包,衣服上全是泥点子。他翻身下马,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被人扶住才站稳。
“大人!小人……小人把账册带回来了!”
赵承渊坐在堂上,手里转着一支毛笔,眼皮都没抬:“拿上来。”
秦德海哆嗦着打开布包,掏出一本残破账册,封面烧焦了一角,几页纸还被水泡过,字迹模糊。他双手捧着递上去,手抖得像筛糠。
赵承渊接过,一页页翻看。翻到中间,突然停住。
“三年前三月十七,知府千金出嫁,十里红妆,随嫁八抬大轿,丫鬟十二名,聘礼三千两白银。”他念完抬头,“这事儿,属实?”
堂下站着的江南知府脸色一白:“回……回大人,确有此事。”
“哦。”赵承渊点点头,“国库去年拨银五万两用于修堤治水,账上记你府上报支四万八千两。可现在我查你库房,实存不足两千。剩下的钱呢?”
知府张嘴想说话,赵承渊直接打断:“是不是又给你儿子娶媳妇用了?还是准备再办一场比上次更风光的婚礼?”
“大人明鉴!”知府扑通跪下,“银子都用在工程上了!小人绝无贪墨!”
“工程?”赵承渊冷笑,“那你带路,我现在就去看堤坝。”
半个时辰后,一群人站在河岸边。
所谓的“新修堤坝”不过是一堆烂木头上面盖了层薄土,雨水一冲,底下全都露出来了。几个乡民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喊冤。
“官老爷啊,去年发大水,我们村淹死了七个娃!根本没人来修堤!”
“赈灾银一分没见着,倒是看见知府家新盖了三进院子!”
赵承渊站在那儿没动,脸上的笑早就没了。
他转头对秦德海说:“你不是想赎罪吗?把这本账,一页一页,大声念给百姓听。”
秦德海愣住:“当……当场念?”
“对。”赵承渊盯着那瘫在地上的知府,“让他听听,他自己是怎么一笔一笔,把老百姓的命卖了换钱的。”
秦德海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翻开账册,开始读。
“三月二十,购石料一批,实付款五千两……实际收料不足三成……余款转入李御史私账……”
每念一句,围观百姓就骚动一次。
念到第十行,有个老农突然哭出声:“我儿子就是在那段河里淹死的!原来银子根本没用来修堤!”
人群炸了。
赵承渊抬手示意安静,然后走到知府面前:“你说银子修了堤?那这些人命,谁来赔?”
“不关我事!”知府尖叫,“是下面的人贪了!是李御史!他是王尚书门生,我也不敢得罪啊!”
“李御史?”赵承渊眯眼,“他在哪?”
“在……在城南别院,养着八个妾……”
话没说完,赵承渊已经转身走回县衙。
他提笔蘸墨,刷刷写下弹劾文书。写到一半,脑子里突然“叮”一声。
【检测到亲属关系链,可触发“连坐弹劾”机制,是否启用?】
他顿了一下,继续写。
“李御史胞弟、其岳父、妻兄、长子、次子、门生、姻亲共七人,同涉贪腐,一并革职查办。”
写完,他吹干墨迹,递给身边差役:“贴榜公示,抄家追赃。”
差役接过文书就要走,赵承渊又叫住他:“等等。”
他看向秦德海:“你刚才说,这些钱最后进了王党门生的口袋?”
“是……是的。”
“那他们在江南还有什么据点?”
“有……有个祠堂。供着王尚书写的牌位,地方官每年去祭拜,说是‘感恩教化’。”
赵承渊笑了。
那种笑,不是开玩笑时的嬉皮笑脸,而是冷得能结出冰渣子的笑容。
他把笔往桌上一摔,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秦德海。”
“在!”
“你想赎罪?”
“想!做梦都想!”
“那就去把那个祠堂——”
他一字一顿:
“烧了。”
秦德海瞪大眼:“烧……烧祠堂?那可是供着朝廷大员牌位的地方!我……我会被砍头的!”
“砍头?”赵承渊冷笑,“你不烧,我现在就治你知情不报、窝藏赃物、延误军情三罪,当场杖毙。你选一个。”
秦德海浑身发抖,额头磕在地上:“小人……小人去烧……”
“滚吧。”赵承渊挥手,“带五十个兵,把祠堂里所有账本、密信、往来文书全搜出来,当众烧干净。一根木头都不许留。”
秦德海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天色渐暗,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湿气和腥味。
赵承渊站在县衙门口,没走,也没回屋。
他看着秦德海带着一队人影远去的方向,手插在袖子里,一句话没说。
身后,差役小心翼翼问:“大人,要不要派兵接应?”
“不用。”他说,“让他自己去。这一把火,要是不敢点,他就永远是个废物。”
远处传来狗吠声,接着是马蹄踏地的响动。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东南方天际忽然亮起一片红光。
火势升腾,映得半边天空发橙。
赵承渊终于动了动。
他抬起头,望着那片火光,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