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一脚踹开秦府侧门时,雨水正顺着门缝往里灌。他怀里那卷图纸还冒着热气——刚从灶膛边抢出来的建模图,墨线清晰得能照人。
“跛脚的,右内翻左外撇,昨夜翻墙盗卷的是谁?”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像铁锅炒栗子,“你家主子敢不敢出来对质?”
话音未落,七八条棍子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从廊下冲出,一左一右将他按进泥坑。他后脑磕在石阶上,眼前炸出三朵金花,嘴里泛起腥甜。
“打!往死里打!”秦德海站在檐下,手里攥着一串紫檀念珠,指节发白,“就说他私闯官邸,暴病身亡,谁敢查?”
拳头雨点般落下,赵承渊蜷身护住头颈,右手却死死攥着那卷图纸不放。纸角已被泥水浸透,但他咬牙撑着,硬是没松手。
“你们……灭不了口。”他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三份证据,一份在州府驿馆,一份在柳太傅书房,最后一份……刻在砚台底下——等你们抄家那天,记得带凿子。”
秦德海脸色猛地一变,挥手示意停手。“他还留了后手?”
“大人,这人疯言疯语,不足为信。”身旁管家低声道,“不如直接关地窖,明早报个‘畏罪自尽’。”
“不急。”秦德海冷笑,“先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门外马蹄声骤起,夹杂着铁甲碰撞的脆响。紧接着,“哐”的一声巨震,大门被撞开,数名衙役鱼贯而入,刀鞘拍地,气势逼人。
人群分开一条道,柳明瑛披着蓑衣走了进来。她发髻微乱,脸上溅了泥点,可眼神稳得像钉子,一步踏进厅堂中央。
“奉柳太傅钧令,”她扬起手中红绸封印的文书,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院风雨,“查秦德海勾结医馆、调换药方、谋害考生家属,即刻收押候审!”
秦德海瞪大眼:“你……你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持令执法?”
“凭这个。”柳明瑛抖开文书一角,露出兵部火漆印,“我夫君是翰林候选,母亲中毒案属‘涉科举重案’,按律可提请三品以上亲属协查。你爹是县令,我爹是太傅——你说凭不凭?”
她不再看他,转身蹲下,轻轻扶起赵承渊。他嘴角还在流血,可眼睛亮得吓人。
“娘退烧了?”他问。
“退了。”她点头,“药渣全留着,连锅底灰都没刮掉。”
赵承渊咧嘴一笑,牵动伤口又疼得皱眉。“好媳妇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孤军奋战。”
他挣扎着站直,指向角落里一个缩着脖子的家丁:“把他带走,就是他昨晚翻墙去书院烧纸的。”
那家丁腿一软,当场跪倒。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右脚鞋底沾着块青苔,和窗台残留的痕迹一模一样。
秦德海终于慌了:“我没有!那是他自己摔的!药也不是我换的!”
“是不是你,审完就知道。”柳明瑛冷眼看过去,“对了,刚才你说要关地窖?现在,正好用得上。”
衙役上前锁人,秦德海拼命挣扎:“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巡按!我爹是县令!我要告你们滥用职权!”
没人理他。两名差役架着他往外拖,经过赵承渊身边时,他突然扭头嘶吼:“你以为赢了?你根本不知道背后是谁!你斗不过他的——”
赵承渊抬脚,靴尖狠狠磕在他膝盖窝。秦德海扑通跪地,泥水溅了一脸。
“我不用知道背后是谁。”赵承渊俯身,一把揪住他衣领,“我只知道,第一个跳出来咬人的狗,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但……我偏要先打断你的腿。”
秦德海被拖走后,厅堂一时安静。雨水顺着屋檐哗哗往下淌,像扯不断的线。
柳明瑛掏出帕子,替他擦去嘴角血迹。“接下来怎么办?”
“等。”赵承渊靠在柱子上,喘了口气,“他刚才那句话,是有人教他说的。现在收网太早,只会惊了大鱼。”
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葛花茶熬的,醒神的,喝一口?”
他接过抿了半口,苦得龇牙。“你总在我快挂的时候送命汤……比系统还准时。”
“系统救不了你命。”她轻声道,“我能。”
外面雨势渐小,可天边雷声未歇。赵承渊望着院中积水倒映的灯火,忽道:“明天府试报名,我得去一趟贡院。”
“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写字?”
“写不了字,还能骂人。”他笑了笑,“再说了,我家柳娘子说了——只要人在,就有办法。”
她没接话,只是默默把伞撑到他头顶。
忽然,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夫人,那个跛脚家丁招了!说有人半夜给他银子,让他去书院烧纸,还特意换了双旧鞋,说是‘不留痕迹’。”
“旧鞋?”赵承渊眯眼,“哪来的?”
“说是秦府库房领的,但登记簿上没有记录。”
“有意思。”赵承渊慢慢站直身子,“看来有人比秦德海更怕露脸。”
他转向柳明瑛:“帮我备马,今晚我要见一个人。”
“谁?”
“能让库房做事不留账的人。”他顿了顿,“你说,一个巡按的儿子,哪来的胆子动科场?除非……上面点了头。”
她沉默片刻,点头:“我去安排。”
赵承渊最后看了眼秦府大厅,灯火已熄,只剩几盏残灯在风中摇晃。他转身迈步,靴底踩碎一滩积水。
街角暗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