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神父崩溃的独白,像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彻底撕碎。张明宇失魂落魄地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小房间,瘫坐在冰冷的床板上,脑子里全是神父那张涕泪纵横、写满痛苦与绝望的脸,还有庭院中央王小芸那尊冰冷的晶体雕像。
“更大的善……狗屁!全他妈是狗屁!”他低吼着,用力捶打着床板,指关节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的恐惧和混乱。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却发现这靠山本身就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摇摇欲坠。他现在不仅担心自己的小命,更感到一种被欺骗、被卷入巨大阴谋的愤怒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张明宇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以为神父反悔了,或者沈墨言他们找上门来算账。
然而,门口站着的,却是那个让他心底发寒的身影——小托马斯。
男孩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修士袍,小脸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清澈的眼睛像两口深井,静静地看着张明宇。
“张叔叔,”小托马斯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带着空洞回响的童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好像……很害怕?”
张明宇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你……你来干什么?神父……神父他知道吗?”
“阿尔贝神父?”小托马斯歪了歪头,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微笑,“他啊,现在大概还在某个角落里,为自己那点可笑的‘良心’哭泣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碍事的仆人。
张明宇心脏狂跳,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你……你一直都知道?知道神父他……他其实……”
“他其实只是个懦弱的老废物?”小托马斯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地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当然知道。从他第一次颤抖着双手,将那个濒死的老人‘奉献’给我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慢慢走进房间,明明是个孩子的身躯,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扭曲而狰狞。
“他总以为是自己做出了‘艰难的选择’,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小托马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意味,那声音似乎不再仅仅属于一个孩子,而是混合了某种更古老、更饥饿的存在,“他把自己当成悲壮的英雄,沉浸在自我感动里……真是可笑又可怜。”
张明宇浑身发冷,牙齿开始打颤:“你……你才是……你才是那个……”
“我才是‘饥饿’本身。”小托马斯停在他面前,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着张明宇恐惧的双眼,“或者说,是‘饥饿’选择了这副躯壳,作为它在你们这个无聊世界的……窗口和餐具。”
窗口和餐具!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将自己定义为一种非人的、恐怖的存在!
“阿尔贝神父,还有那些愚蠢的村民,他们以为是在供奉一个模糊的‘冬之主’,”小托马斯继续说着,声音里的回响越来越明显,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重叠低语,“他们以为付出‘祭品’,就能换取安宁。他们根本不明白……他们只是在喂养我。用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绝望,他们亲人的痛苦……让我变得更‘饱’,更强壮。”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空气,张明宇立刻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缠绕上脖颈,仿佛有无形的绳索在收紧。
“这一次,”小托马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贪婪,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我‘饿’了很久了。地窖里那些‘存粮’……还有刚才那个不听话的女孩提供的‘开胃菜’……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越过几乎要瘫软的张明宇,仿佛穿透了石墙,看到了外面那些惶惶不安的村民,看到了沈墨言他们藏身的方向。
“这一次,我要‘吃’个痛快。”他的声音如同寒冬的朔风,刮过张明宇的耳膜,“所有的一切……这个修道院,这些麻木的灵魂,那几个还有点意思的‘外来者’……全部,都将成为我的‘养料’。”
他微微前倾身子,那张天真与邪恶交织的脸几乎要贴上张明宇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宣告了最终的审判:
“告诉那个自以为是的阿尔贝,他的戏份……结束了。接下来,是我的‘用餐时间’。”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后,转身,走出了房间,消失在廊道的黑暗中。
张明宇像一滩烂泥般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直以为的靠山(神父)只是个可怜的傀儡。
他一直畏惧但并未完全理解的“严冬”,其本体竟然就是那个看似最无害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此刻已经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吞噬一切的獠牙!
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冷眼看着他们所有人像小丑一样挣扎、背叛、牺牲。
终极的反转,带来的不是豁然开朗,而是彻骨冰寒的绝望。
张明宇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口。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那个“孤王”已经亮出了他的王座——由无数痛苦和生命堆砌而成的,饥饿的王座。
而他们,都是王座之下,等待被享用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