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保罗修士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小托马斯就站在那片阴影里,脸上挂着那抹与年龄极端不符的、冰冷的微笑,清澈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僵立的人,最后停留在瘫软的保罗身上。
“保罗叔叔,”他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某个更深远的地方发出,“你带客人来了呀。真是不乖。”
保罗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地里。
“你……你就是小托马斯?”王小芸壮着胆子,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眼前这个男孩干净整洁,和脏兮兮的莉莉截然不同,但那眼神里的东西,让她从骨头缝里发冷。
小托马斯的目光转向王小芸,嘴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点点:“是呀,姐姐。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他的视线又扫过沈墨言、汉斯、玛丽和刘美兰,“还有你们……迷路的大人们。”
沈墨言没有动,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穿透那层孩童的外表,看清里面的本质。“这些‘沉睡’的人,是你和神父做的?”
“阿尔贝神父?”小托马斯歪了歪头,表情天真,眼神却毫无波动,“他呀,他是个好帮手。很听话。就是……有时候太吵了,总在心里哭喊,烦得很。”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坐实了沈墨言之前的侧写——神父果然只是个被胁迫的“执行者”!
“帮手?帮你做什么?”汉斯强迫自己冷静,用研究者的口吻发问,“把这些村民变成这种……休眠状态?这就是你们应对‘严冬’的方法?把这些活人当成‘粮食’储存起来?”
“粮食?”小托马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地窟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嗯……算是吧。不过,‘严冬’不喜欢这个词。它更喜欢……‘养料’。”
他向前走了几步,火光完全照亮了他苍白的小脸。他无视了众人警惕的目光,径直走到一个沉睡的中年男人身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人的额头。
毫无征兆地,那男人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仿佛在睡梦中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声的响动,身体微微痉挛。
“看,”小托马斯收回手指,男人的痛苦表情缓缓平复,再次陷入死寂,“他们在做梦哦。做很饿,很冷,很害怕的梦。这些梦……就是最好的‘养料’。”
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每个人的大脑!
“所以……‘严冬’根本不是季节!”玛丽修女失声喊道,脸上血色尽失,“它是一种……一种活着的……东西?它以人的痛苦为食?”
小托马斯赞赏地看了玛丽一眼:“修女阿姨很聪明嘛。‘严冬’……是古老的‘饥饿’。它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吃’。只是有时候睡得沉,有时候醒着。阿尔贝神父和保罗叔叔他们,负责在它醒来的时候,准备好足够的‘养料’,喂饱它,它就不会……‘吃’掉所有人了。”
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件像日出日落般平常的事情。
“用一部分人的痛苦和生命,去换取另一部分人的苟活?”沈墨言的声音低沉,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这就是神父所谓的‘更大的善’?”
“不然呢?”小托马斯看向沈墨言,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好奇”的情绪,“让‘饥饿’彻底醒来,把所有人都吃掉吗?那样连做梦的人都没有了哦。阿尔贝神父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放屁!”瘫在地上的保罗突然嘶吼起来,他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眼神疯狂,“那是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什么狗屁牺牲!那是谋杀!是魔鬼的行径!”
小托马斯被吼了,也不生气,只是眨了眨眼,语气甚至带着点委屈:“可是保罗叔叔,你以前也帮忙了啊。你也把那些‘没用’的人带到这里,让他们‘睡觉’。现在为什么又要反悔呢?反悔的人……会被‘饥饿’讨厌的。”
保罗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怒吼卡在喉咙里,化为绝望的呜咽。
“莉莉呢?”沈墨言突然问,“她知道这一切,对吗?她在反抗你?”
提到莉莉,小托马斯脸上那点伪装的委屈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莉莉是个坏孩子。”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清脆,变得平板,“她总想逃跑,总想告诉别人。她不乖乖当‘种子’,还差点害得‘粮食’坏掉。所以……她需要被‘净化’。”
净化?众人心头一紧。莉莉有危险!
“那些金属片是什么?”汉斯指着散落各处的诡异金属,“是‘严冬’给你的?用来抽取和储存……‘养料’的工具?”
小托马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桥梁’,也是‘牙齿’。通过它们,‘饥饿’才能品尝到梦的味道。而我……”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再次浮现那抹令人胆寒的微笑,“我是‘饥饿’最喜欢的孩子。是它在这里的……‘嘴巴’。”
他是“严冬”本体的人间体!是那个古老“饥饿”在现实中的代言人和执行者!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起来!
为什么神父如此恐惧又不得不执行命令?
为什么村民如此麻木绝望?
为什么孤儿被特殊对待?
为什么地窖有歌声?(那或许是莉莉或其他孩子在恐惧中的呓语?)
为什么尸体旁和仓库都有金属片?
为什么“粮食”被隐藏且是活人形态?
一切的根源,都不是什么天灾,而是这个依附在小托马斯身上的、以人类负面情绪为食的古老存在——“严冬”!
它不是寒冷,它是永恒的“饥渴”!
“祭典……”沈墨言盯着小托马斯,“就是‘严冬’准备‘进食’的时刻,对吗?你要在祭典上,把这些‘储存’的养料,还有……新的‘祭品’,一起‘献’给它?”
小托马斯拍了拍手,笑容灿烂:“猜对啦!大哥哥你真聪明!祭典可是很重要的‘开饭’仪式呢!到时候,‘饥饿’会很高兴的!它一高兴,土地就会‘恢复’,大家就都有饭吃啦!”
他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了最毛骨悚然的话。
用无数人的痛苦和生命,换取虚假的“生机”!
地窟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一个个沉睡的、如同人偶般的村民,此刻在火光映照下,像极了摆在餐桌上的菜肴。
而他们这些闯入者,似乎也成了这盛宴菜单上,即将被端上桌的……新菜。
小托马斯看着他们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震惊,似乎非常满意。他甜甜地笑了笑,转身走向地窟更深处的黑暗,声音飘了过来:
“祭典快要开始啦,客人们也该去准备了哦。记得……要带着‘心意’来呀。”
他的身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只剩下地窟里,五个近乎僵硬的回廊者,一个崩溃的修士,和满洞窟无声“做梦”的“粮食”。
所谓的“严冬”真相,比他们想象中最坏的情况,还要恐怖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