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宇的背叛,像一层看不见的寒霜,覆盖在剩下的五个人心头。接下来的两天,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刻意减少了外出,大部分时间待在石屋里,沉默地咀嚼着越来越少的食物,听着风声揣测外面的动静。
张明宇果然没有再回来。偶尔在院子里远远瞥见,他要么是跟在阿尔贝神父身边,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要么就是拿着个木板,装模作样地记录着物资,身上似乎换了件稍微干净点的袍子,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与其他村民修士相似的麻木,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惶恐和……一丝得到“认可”的虚浮得意。
“呸!狗腿子!”每次看到,王小芸都会忍不住低声骂一句,小脸气得通红。
玛丽修女只是默默摇头,祈祷得更频繁了。
汉斯则更加专注于他的“数据”,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试图从有限的观察中分析出修道院的运作规律和潜在的弱点。
刘美兰几乎成了透明人,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活动,她一直面朝墙壁躺着,像一尊正在缓慢失去生气的石雕。
沈墨言则利用一切机会,观察着修道院的变化。他注意到,村民和修士们脸上的恐惧似乎加深了,行动也更加匆忙,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连风声都仿佛带着焦灼。
第三天清晨,这种压抑的氛围被打破了。
阿尔贝神父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餐厅前方,面带一种奇异潮红的张明宇。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有威信:
“各位!安静!听我说!”
稀稀拉拉坐在长桌边的村民、修士,以及沈墨言五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张明宇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挺了挺胸膛:“神父有重要的事情宣布!经过虔诚的祈祷和准备,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严冬’,确保我们所有人能够平安度过,神父决定,将在明天日落时分,举行‘迎冬祭典’!”
“迎冬祭典?”下面响起一阵低低的、带着畏惧和某种难以言喻期待的骚动。
“对!迎冬祭典!”张明宇提高了音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情绪,这情绪与他眼底那丝惶恐形成了诡异的对比,“这是我们从‘严冬’的怒火中求得生机的重要仪式!是神圣的!是必要的!”
他挥舞着手臂:“祭典之上,‘严冬’将感受到我们的虔诚,将会赐下恩泽,确保土地恢复生机,确保粮食足够我们度过漫长的寒冷!这将解决我们所有的食物问题!”
“解决食物问题?”一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忍不住出声,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没错!”张明宇肯定地点头,语气不容置疑,“这是神父得到的启示!只要仪式成功,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饥饿!”
更多的村民骚动起来,交头接耳,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光亮时的渴望。
沈墨言五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解决食物问题?用什么解决?用那些“祭品”吗?
张明宇的目光扫过沈墨言他们,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得意和紧张的弧度:“神父特意吩咐了,所有来到我们社区的客人,也必须参加祭典!这是规矩,也是……荣耀!祭典需要所有人的‘心意’和‘参与’!”
他特意加重了“心意”和“参与”这两个词,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们必须参加?”王小芸小声问,声音发抖。
“看来是的。”汉斯低声道,“这是强制性的集体活动。无法回避。”
玛丽修女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脸色凝重:“我感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这个祭典,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刘美兰终于动了动,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张明宇,又看看其他人,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张明宇宣布完,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昂着头走了下来,经过沈墨言他们桌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识相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暴露内心的虚弱。
餐厅里,村民们还在兴奋又忐忑地议论着“祭典”和“解决食物问题”,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个可能血腥的仪式,而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一种诡异的、病态的狂热,开始在这座压抑的修道院里悄然滋生。
“他们……他们好像都很期待?”王小芸看着那些议论纷纷的村民,感到一阵寒意。
“长期的恐惧和绝望,会让人抓住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哪怕那根稻草沾着血。”沈墨言的声音很低,带着看透一切的冰冷。
“我们怎么办?”王小芸无助地问。
“参加。”沈墨言回答得很干脆,“这是我们唯一能近距离观察,了解他们所谓‘祭典’真相的机会。也是找到破绽,或许……也是救人的机会。”
“救人?”玛丽修女看向他。
“保罗,莉莉,还有那些我们没见过的孩子。”沈墨言的目光扫过餐厅里那些狂热的信徒,“如果祭品真的是他们,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
汉斯推了推眼镜:“风险极高。但被动等待,生存概率同样趋近于零。主动介入,或许存在变量。”
决定已经做出。他们必须踏入这个明显充满危险的祭典。
当天下午,修道院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人们开始布置场地——就在修道院中央的庭院里。他们搬来木柴,垒成一个奇怪的、类似祭坛的形状,又在周围挂上了一些用枯草和某种暗色布料编织的、形状扭曲的装饰。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默而快速的行动,每个人的眼神都空洞中带着一丝被催眠般的虔诚。
沈墨言注意到,那个一直封锁着的、据说孩子们居住的区域,似乎有了一点动静。他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矮墙后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错觉,但他认出,那似乎是莉莉。
她在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自己可能的命运吗?
傍晚时分,阿尔贝神父终于出现了。他换上了一件更加庄重、绣着复杂暗纹的黑色长袍,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异常坚定的神色。他巡视着布置中的祭坛,不时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张明宇和几个年长修士吩咐着什么。
当他看到沈墨言几人时,远远地投来一瞥。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慈祥,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评估和某种难以言喻压力的注视。
仿佛在说:猎物已经入笼。
祭典的邀请,不是请求,是命令。是摊牌的前奏。
明天日落,这场诡异的仪式将会上演。而他们,不仅是观众,更可能……是祭品名单上潜在的名字。
夜色再次降临,修道院里却不再寂静,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