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车灯白得刺眼。
顾临渊把张薇和赵琳往身后推了推,手已经摸到腰间的电击器。但他心里清楚——对面八个人,手里都是实心棍,自己这边三个,还有个律师一个心理咨询师,硬拼根本没胜算。
光头往前走了两步,棍子在手里掂了掂。
“顾临渊,对吧?”他咧嘴笑,露出两颗金牙,“李总说了,你们今晚会来俱乐部。我在这儿等两个小时了。”
“李泽明在哪儿?”顾临渊问。
“李总在忙。”光头歪了歪头,“忙着……开庆功宴。毕竟今天‘受害者’复活直播,效果不错,网上又炸了一轮。”
张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压得很低:“他在拖时间。”
顾临渊知道。光头不急着动手,反而在这儿闲聊,说明他们另有安排——可能是等更多人手,可能是等警察,也可能是……
“李娜在哪儿?”他忽然问。
光头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哟,你还惦记那婊子呢?她可是把你们卖得干干净净,现在正在庆功宴上吃香喝辣呢。”
果然。
李娜背叛后投靠了李泽明,现在成了“功臣”。庆功宴……李泽明果然在庆祝。
“所以你们在这儿堵我们,”顾临渊慢慢说,“是李娜的主意?”
“李总的主意。”光头纠正,“他说你们拿到了不该拿的东西,得留下。”
他伸手指了指顾临渊的口袋。
“U盘交出来,人跟我们走一趟。李总想跟你们……聊聊。”
话音未落,巷子另一头突然传来引擎咆哮声。
一辆破轿车疯了一样冲过来,车灯大开,直直撞向那两辆越野车!
“卧槽!”光头那边有人喊。
轿车在最后关头猛打方向盘,车身擦着越野车过去,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车门打开,周婷表哥探出头,手里拎着根钢管。
“上车!”他吼。
顾临渊反应最快,一把拉住张薇和赵琳就往轿车方向冲。
“拦住他们!”光头抡起棍子扑上来。
顾临渊掏出电击器,对准最前面的人捅过去。蓝光噼啪炸响,那人惨叫一声倒地抽搐。但后面的人已经围上来了。
钢管砸过来。
顾临渊侧身躲开,棍子擦着肩膀过去,火辣辣地疼。他反手抓住对方手腕,一个拧转把人摔出去,但后背立刻挨了一脚,踉跄着往前扑。
“顾临渊!”张薇喊。
一根棍子朝她头上砸去。
赵琳突然冲过来,用公文包硬生生挡了一下。包里的文件炸开,纸页飞了满天。但这一下也震得她手臂发麻,公文包脱手飞出去。
光头已经冲到顾临渊面前,棍子高举——
“砰!”
一声闷响。
不是棍子砸中肉体的声音,是钢管砸在光头肩膀上的声音。周婷表哥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一钢管结结实实夯在光头肩胛骨上。
光头惨叫,棍子掉在地上。
“走啊!”表哥又抡起钢管,砸退另一个想冲上来的人。
顾临渊抓起张薇和赵琳,三人连滚带爬钻进轿车后座。表哥也退回来,摔上车门,一脚油门。
轿车嘶吼着冲出巷子。
后视镜里,光头那帮人追了几步,但很快被甩开。
车里一片粗重的喘息声。
顾临渊按着肩膀,那里已经肿起来了。张薇在检查赵琳的手臂,刚才挡那一下,她小臂红了一片。
“谢谢。”顾临渊对驾驶座说。
表哥没回头,只是盯着路:“谢个屁。周婷那丫头要是知道我把你们弄丢了,能把我骂死。”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小路。
“现在去哪儿?”赵琳问。
“我家。”表哥说,“修车铺后面有个小仓库,平时没人去。你们先躲一躲。”
顾临渊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
黑色的小东西,这会儿摸着有点烫手。
“得赶紧看看里面是什么。”张薇说。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最后停在一个老旧小区后面。修车铺已经关门了,卷帘门拉到底。表哥掏出钥匙开了侧面的小门,领着三人进去。
仓库很乱,堆着轮胎、零件和废机油桶。但角落里清出一块地方,有张破沙发和一张折叠桌,桌上甚至有个小电热水壶。
“我平时在这儿休息。”表哥开了灯,昏黄的灯泡晃了晃,“你们自便,我去外面看着点。”
他出去后,顾临渊把U盘插进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文件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名是“监控记录_密室_三天前”。
点开。
画面和之前在俱乐部看到的一样,李泽明和李泽光(弟弟)的对话。但这次是完整版,前面多了几分钟。
画面里,李泽光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
“哥,泽辉死了……真的死了。”他声音发颤,“我看着他断气的……药瓶空了……”
李泽明背对着镜头,站在酒柜前倒酒。
“那是意外。”他语气平淡,“泽辉自己控制不好剂量,怪谁?”
“但我们逼他吃那些药的!”李泽光抬起头,眼睛通红,“你说只要他演好‘自杀’那场戏,就给他减量……结果你给他的量比平时还多!”
李泽明转身,把一杯酒放在弟弟面前。
“不多点,怎么像真的自杀?”他微笑,“而且……泽辉活着也是痛苦,整天活在‘受害者’的角色里,分不清戏和现实。我这是在帮他解脱。”
“解脱?”李泽光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你杀了他!你杀了你亲堂弟!”
“坐下。”李泽明声音冷下来。
李泽光没动。
李泽明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摁回椅子上。
“听着。”他弯腰,盯着弟弟的眼睛,“泽辉死了,但‘李泽光’还活着。你明白吗?死的是泽辉,活的是你。从今天起,你就是唯一的‘李泽光’——那个被顾临渊他们逼到自杀、却侥幸活下来的完美受害者。”
“我演不下去了……”李泽光摇头,“哥,真的……我每晚做噩梦,梦见泽辉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非要这样……”
“因为钱。”李泽明直起身,“因为权。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掌握了舆论,谁就掌握了真相。我们不是在害人,是在……创造真相。”
他走回酒柜,又倒了杯酒。
“顾临渊那十个人,只是棋子。他们每个人都有黑料,我早就查清楚了。陈小刀肇事逃逸,刘洋以前干水军害死过人,周明收过黑钱……就连那个看起来最干净的顾临渊,他大学时也做过不干净的事。”
画面里,李泽光抬头:“什么事?”
“这不重要。”李泽明抿了口酒,“重要的是,我可以把这些黑料包装成‘罪证’,让全网相信他们就是逼死‘李泽光’的凶手。然后……清源公司的股价会涨,那些想搞垮我们竞争对手会闭嘴,我们还能接更多‘业务’。”
他看向弟弟,笑容温柔又残忍。
“所以你得继续演。等风头过去,我给你换个身份,送你去国外。好不好?”
李泽光没说话,只是盯着地面。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那李娜呢?她知道这么多……”
“李娜?”李泽明笑了,“棋子而已。她知道太多普通案例,但这次‘双子星’计划的核心她不清楚。等风头过去,让她‘意外’一下,保险。”
画面到这里,和之前在俱乐部看到的部分衔接上了。
视频结束。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街上的车声。
张薇先开口:“他说‘等风头过去,让她意外一下’……指的是李娜?”
“对。”顾临渊关掉视频,“李泽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娜活。她知道得太多,又是叛变过来的,这种人用完了就得扔掉。”
赵琳脸色发白:“那李娜现在……”
“在庆功宴上。”顾临渊说,“光头刚才说了。”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李娜的号码。
忙音。
再拨,还是忙音。
“可能没信号,或者在那种场合不方便接。”张薇说。
但顾临渊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把手机收起,看向电脑屏幕上的视频文件。
“这个视频……是铁证。李泽明亲口承认了双生子计划,承认了李泽辉是意外死亡被他利用,还承认要灭口李娜。”
“但我们怎么用?”赵琳问,“直接发网上?李泽明肯定会说是伪造的。”
“需要更多佐证。”顾临渊说,“这个视频只能证明李泽明有问题,但证明不了我们是清白的。而且……李娜如果真出事了,舆论可能会说是因为我们报复她。”
仓库门开了。
表哥走进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瓶水和面包。
“刚才外面有辆车转了两圈,没停,但我看着不对劲。”他把东西放桌上,“你们最好别待太久。”
“再待一会儿。”顾临渊说,“我们得处理点东西。”
表哥没多说,又出去了。
顾临渊把视频复制了一份,加密后通过匿名邮箱发给了孙悦。他在邮件里只写了一句话:“李娜有危险,如果可能,提醒她。”
发完邮件,他靠在沙发上,肩膀的痛一阵阵传来。
张薇拆了面包递给他:“吃点东西。”
顾临渊接过,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你在想什么?”张薇问。
“我在想……李泽明那句话。”顾临渊看着昏黄的灯泡,“‘谁掌握了舆论,谁就掌握了真相’。他说的其实没错。这三个月,我们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全网都说我们有罪,我们说什么都没人信。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反转,但稍微出点差错,舆论又会倒回去。”
赵琳轻声说:“所以法律才重要。舆论会变,但法律写的条文不会变。”
“法律也得有人执行。”顾临渊说,“如果执行法律的人被舆论影响了呢?如果我们拿出的证据,法官觉得‘不合常理’不予采信呢?如果李泽明用钱和关系打通了关节呢?”
没人回答。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如果”很可能会成真。
沉默了几分钟,顾临渊的手机突然震了。
是孙悦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看新闻。”
顾临渊立刻打开新闻应用。
热搜第一已经换了:#李娜酒店猝死#
点进去,是一条刚发布十分钟的警方通报:
“今晚22时许,警方接报警称,某酒店房间内有一名女子昏迷。民警赶到现场后,该女子已无生命体征。经初步勘查,死者李某(女,32岁)疑似吸毒过量导致猝死。现场发现少量毒品及吸食工具。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配图是酒店外景,打了马赛克,但顾临渊认得出——那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李泽明以前常在那儿办活动。
张薇凑过来看,倒抽一口凉气。
“李娜……”
“死了。”顾临渊关掉手机,“‘意外’来了。”
仓库里再次陷入死寂。
几秒后,赵琳颤声说:“所以李泽明在视频里说的‘让她意外一下’……就是今晚?在庆功宴之后?”
“应该是。”顾临渊声音很平,“庆功宴上让李娜放松警惕,多喝点酒,然后送她回房间。房间里提前放了毒品和工具,等她‘吸毒过量’猝死后,再报警。一切顺理成章。”
张薇捂住嘴:“可是……庆功宴上那么多人,李泽明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顾临渊打断她,“李泽辉是他亲堂弟,他都能看着死,甚至拿来当棋子。李娜一个叛变过来的外人,在他眼里连棋子都算不上,顶多是……用过的纸巾,该扔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冷得像冰。
但张薇听出了里面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深深的疲惫。那种看透了人性最脏的部分,却还得继续往下走的疲惫。
仓库门又开了。
表哥探头进来:“又有车来了,这次停门口了。你们得走。”
顾临渊站起身,拔出U盘,把电脑关机。
“从哪儿走?”
“后面有个小门,通隔壁小区的垃圾站。”表哥说,“我去前面拖住他们,你们赶紧。”
三人收拾东西,跟着表哥穿过堆满零件的过道,来到仓库最深处。果然有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表哥用钥匙开了锁。
“出去右拐,一直走到头就是大街。打辆车,别回原来的地方。”
“谢谢。”顾临渊又说了一遍。
表哥摆摆手:“赶紧的。”
铁门在身后关上。
三人钻进夜色。
垃圾站的味道很冲,但他们顾不上,快步穿过堆成山的垃圾桶,来到隔壁小区。果然有条小路通到大街。
街边有辆出租车刚好下客,顾临渊拉开车门,三人钻进去。
“去哪儿?”司机问。
顾临渊报了王磊之前提供的一个备用地址——城西一个老式小区,是王磊一个远房亲戚的空房子,连王磊自己都没去过,应该安全。
车子开动后,顾临渊才重新打开手机。
李娜的死讯已经炸开了。
各大媒体都在跟,评论区两极分化。一部分人说“活该”“叛徒的下场”,另一部分人开始怀疑:“这也太巧了吧?刚立功就死了?”“是不是被灭口了?”
但很快,有水军账号带节奏,发李娜以前的照片——夜店、派对、和不同男人的亲密照。配文:“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吸毒不意外。”
舆论又开始往“堕落者自作自受”的方向偏。
顾临渊看着那些评论,忽然觉得很可笑。
李娜确实不是好人。她背叛了他们,害死了周明。但她的死……依然是李泽明一手策划的谋杀。可现在网上,她成了“罪有应得”,连死都是自己作的。
“舆论就是这样。”张薇轻声说,她也看着手机,“给你贴个标签,你就永远是这个标签。好人做一件坏事就是伪善,坏人死得再惨也是活该。”
赵琳忽然说:“我们会不会……也这样?”
顾临渊转头看她。
“我是说,”赵琳声音有点抖,“如果我们最后输了,死了……网上会怎么说我们?‘人渣伏法’?‘罪有应得’?那些曾经相信过我们的人,会不会转头就骂我们活该?”
没人回答。
出租车在夜色里穿行,窗外霓虹灯一晃而过。
顾临渊握紧了口袋里的U盘。
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手心发疼。
他忽然想起李泽明在视频里的笑容,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的笑。
然后他想起李娜——第一次见面时,她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是清源公司的受害者;背叛时,她在镜头前声泪俱下,说被顾临渊威胁;现在死了,连张清晰的遗照都没有,只有一堆“夜店照”和“吸毒”的标签。
棋子。
用完了,就扔掉。
车子停在老小区门口。三人下车,按照王磊给的地址找到三楼的一间空房。钥匙藏在门口垫子下面,开门进去,里面一股霉味,但至少能落脚。
顾临渊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窗户和门锁。
张薇和赵琳瘫在旧沙发上,累得说不出话。
“今晚轮流守夜。”顾临渊说,“我先来,你们睡一会儿。”
“你肩膀……”张薇说。
“没事。”顾临渊在窗边的椅子坐下,面朝门口,“睡吧。”
两人确实撑不住了,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顾临渊坐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偶尔有车经过,有猫叫,有远处夜市隐约的喧闹。
一切都正常。
太正常了。
正常得让人不安。
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李娜的新闻。最新的进展是,有记者拍到李泽明从酒店出来的画面——他穿着西装,脸色平静,被保镖护着上车离开。有记者追着问“李娜是不是清源公司员工”,李泽明头都没回。
评论里有人贴了图,是庆功宴的现场照片。李娜穿着红色礼服,举着酒杯笑得很开心。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是晚上八点四十分。
两个小时后,她死了。
顾临渊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周明中弹倒下的样子,王磊双腿被炸断的样子,刘洋昏迷不醒的样子,还有李娜……不知道她死前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后悔吗?
害怕吗?
还是根本来不及想?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
顾临渊一夜没睡。
清晨五点多,张薇醒了,换他休息。他躺在旧沙发上,闭着眼,但脑子清醒得可怕。
李娜死了。
下一个会是谁?
孙悦?赵琳?张薇?
还是他自己?
口袋里的U盘沉甸甸的。
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筹码。
但筹码得打出去才有用。怎么打?什么时候打?打出去之后,舆论会怎么反应?李泽明会怎么反击?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答案。
天彻底亮了。
顾临渊坐起身,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
新的一天。
李娜死了,但太阳照样升起。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停止转动。
他拿出手机,给孙悦发了条消息:“李娜死了,你小心。接下来可能有更大动作。”
孙悦很快回复:“我知道。我在整理资料,准备发第二轮。”
“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
放下手机,顾临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楼下早点摊已经出摊了,油条下锅的滋啦声,豆浆的热气,上班族匆匆的脚步。
普通人的生活,还在继续。
而他站在这里,手握着一个能颠覆一切的U盘,身边是随时可能被追杀的同伙,远处是一个刚刚死去的叛徒。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李娜的死是警告。下一个,是你身边的人。”
顾临渊盯着那句话,手指收紧。
窗外的阳光很好。
但他的后背,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