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火焰悄然熄灭,农博特重新握紧了激光枪。
灵能者的身份或许解释了他能穿越网道的原因,但这并未改变眼前的困境和他的首要任务。
异形就在眼前,但此刻杀掉她们并非明智之举——她们刚刚与自己并肩对抗恶魔,而且那个叫奈拉菲的异形之前确实算救过自己一次。
更重要的是,安娜大人交代的任务最优先级是生存,其次是回收圣物,而非无条件清除所有非人类目标。
“我的现在任务是返回上层区域,归队。”
农博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直接提出了要求。
凯莱布瑞尔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指向周围。
厅堂内,虽然主要的现实裂缝已被修复,但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细微的能量涟漪,墙壁上那些发光的几何晶体也显得明灭不定。
“恐怕你暂时无法通过我们来时的网道离开了。”
凯莱布瑞尔解释道:
“之前的亚空间冲击不仅撕裂了现实,也严重破坏了这片区域网道的稳定性。强行开启通道,极有可能导致通道崩溃,或者将我们直接抛入亚空间乱流之中。在网道完全修复之前,我和奈拉菲也不会使用它。”
农博特沉默地扫视四周,他不懂灵族科技,但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残余。他明白凯莱布瑞尔没有撒谎。
“这里是什么位置?距离最近的巢都有多远?”
他换了个问题。
凯莱布瑞尔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
“这里是星球北部的一片古老山脉深处,具体坐标……我也无法精确给出。我们最后一次定位是好几年前了。至于距离最近的巢都,‘尖塔巢都’的话,以人类的行进速度,即使不考虑外面的虫群,恐怕也需要数周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走出这座山脉。”
这个答案让农博特的心沉了下去。数周?任务刻不容缓,他不可能等待那么久。
“修复网道需要多久?”
他追问,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不久。”
凯莱布瑞尔看了他一眼,面具下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一个人类士兵问这个做什么”,但她还是回答了:
“网道的修复是精细工作,需要稳定空间结构,抚平亚空间涟漪。我和奈拉菲需要一点时间……”
她顿了顿,给出了一个让农博特几乎窒息的答案,
“差不多…用你们帝国人的算法来,十个地球年左右。”
?
农博特难以置信,这叫不久吗?
“十年?!”
农博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尽管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震惊和否决,
“不可能!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是最乐观的估计,人类。”
凯莱布瑞尔的语气带着灵族特有的、对短生种急躁的不以为然,
“除非你能找到一支精通古老星神科技的机械神教团队。”
农博特陷入了沉默。
等待十年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必须立刻找到其他方法。
凯莱布瑞尔似乎看出了他的急躁,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厅堂一侧一条幽暗、几乎被遗忘的通道入口:
“那里…还有一条古老的通道。它不是网道,而是在现实中开凿出的物理路径,据说在很多世纪前曾通往地表。但年久失修,而且出口很可能就在如今虫族活动最猖獗的区域。这里是隔绝空间,它们无法进来。我从未走过,也无法保证它的通畅和安全。那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她的本意是让农博特知难而退,耐心等待她们慢慢修复网道,毕竟这个人类灵能者身上还有太多未解之谜。
然而,她低估了克里格人的决心,或者说,他们对时间紧迫性的理解。
农博特几乎没有犹豫,大步走向那条幽暗的通道入口。
他打开胸前的照明灯,光束探入深邃的黑暗,只能照见布满普通苔藓和裂缝的粗糙石壁。
“等等!人类!外面全是虫子,你会死的!”
奈拉菲忍不住喊道。
农博特脚步未停,只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全当告别,再也不见。
凯莱布瑞尔伸手拦住了还想劝阻的孙女,看着农博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古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见过无数人类,但像这样毫不犹豫走向已知的、几乎必死境地的人类,并不多见。
可惜了。
“让他去吧,小奈。要尊重其他生命的选择。”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凯莱布瑞尔和奈拉菲开始着手初步的网道稳定工作,但她们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分出了一丝,关注着那条寂静的古老通道。
日复一日,她们在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体阵列前调整灵能频率,小心翼翼地抚平空间结构的褶皱。
工作进展缓慢,以灵族的时间观念来看,这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对被困于此地的她们而言,也是一种煎熬。
为了排遣地下生活的枯燥,她们也保留着一些生活的仪式感。
凯莱布瑞尔会翻阅那些以灵骨和能量记载的古老典籍,奈拉菲则会取出小心保存的、来自不同世界的珍惜食材,用精巧的仪器制备一些简单却美味的餐点。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下空间里,这是她们维持心智、对抗漫长时光的方式。农博特的身影,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虽然激起过涟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沉入记忆的底层。她们几乎已经认定,那个固执的人类士兵早已成为了外面虫群的一部分。
直到数周后的一天。
一阵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刮擦声,从那条被遗忘的古老通道深处传来,打破了核心区域的宁静。
起初,奈拉菲以为是某种地下生物,或者更糟,是虫族找到了这里并试图掘进,但那几乎不可能,只有灵能才能开启的机关。
但她和凯莱布瑞尔还是立刻警惕起来,拿起了武器,悄无声息地靠近通道入口,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危险。
刮擦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拖沓,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黑暗中跌撞出来,扑倒在厅堂入口的光晕之下。
当奈拉菲和凯莱布瑞尔走近看清那个身影时,即便是以灵族的冷静,也不禁感到一阵心悸。
是那个人类。
但他已经几乎无法被认出了。
原本的灰色军大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坚韧藤蔓和虫族甲壳碎片粗糙绑在身上的、勉强蔽体的“衣物”。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伤痕——新的伤口还在渗血,旧的已经结痂发黑,还有明显的腐蚀痕迹和啃咬印记。
他瘦得脱了形,肋骨清晰可见,皮肤因缺水和营养而显得干瘪蜡黄。
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脸。
那张曾经被面具覆盖生人勿近的样子,此刻毫无遮掩。年轻的样貌依旧,但左眼处是一个可怕的孔洞,周围是狰狞的撕裂伤,显然被某种生物硬生生剜去的。
仅存的右眼半睁着,眼神涣散,失去了焦点,却依然顽强地闪烁着一点微弱的、本能的生命火光。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从地狱最底层爬回来的恶鬼,全凭一股超越常理的意志力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身体,回到了这个最初的起点。
奈拉菲捂住了嘴,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她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濒死的“野人”与那个沉默、冰冷但充满力量的士兵联系起来。
凯莱布瑞尔最先反应过来,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农博特的状况。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农博特的脖颈,感受着那微弱到极点的脉搏,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和严重脱水的状态,古老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悲悯的神色。
“还活着…真是顽强的生命…”
凯莱布瑞尔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澜。她无法想象,在充满虫族的荒野中,这个人类是如何在没有补给、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挣扎着存活了数周,并且…竟然真的找到了回来的路?
这简直是对生命极限的一种挑战。
“小奈,快去拿水和营养膏!要最温和的那种!”
凯莱布瑞尔立刻吩咐道。
奈拉菲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跑去取来灵族特有的浓缩营养液和清水。她们小心地撬开农博特的嘴,将稀释后的液体一点点滴入他的口中。
农博特的身体本能地吞咽着,那点生命的火光似乎稍微亮了一些。
他仅存的右眼艰难地转动,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凯莱布瑞尔身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任务…网道…需要…我…”
话未说完,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凯莱布瑞尔看着昏迷不醒的农博特,又看了看那条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暗通道,深深叹了口气。。
“把他抬到安静的地方。我们需要先保住他的命。”
她对奈拉菲说,语气有些松动,
“这些天有关他的琐事,小奈你来解决。”
本想抗议一下的奈拉菲,看见奶奶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就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