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爹把着方向盘,瞥见那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放柔声音提醒:“七七啊,困了就眯会儿,把安全带系好就行。咱这一路得走六七个小时呢!”
“哦……好!那柴叔,我眯会儿,有事再叫我。”
胡柒迷迷糊糊的回了句,歪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货车一路的颠簸,引擎的轰鸣声成了吵人的催眠曲。
睡得不舒服,还总磕到车窗上,可困意却浓,怎么也清醒不了。
张大力和李虎牙在后斗,靠在货物上坐着,低声交谈:“柴老大对这小儿媳妇可真上心。”
“那可不,没看是关奶奶亲自点的将?咱可得把人护周全喽!”
……
这一路,胡柒睡睡醒醒,中途被柴爹喊下车,去方便了两回。
时间过得比预想中快多了。
“七七,醒醒!七七……”
柴爹把货车停在国营饭店门口,才柔声叫人,轻轻拍了拍胡柒的肩膀。
“嗯……?”
胡柒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脑子还在发懵,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咱们已经到辽省了,下来吃点东西,吃完饭咱们再去军区找柴毅。”
柴爹说着,先推开车门下去,走过来又打开副驾驶车门。
“哦!”
胡柒恍恍惚惚地应着,扶着柴爹的胳膊跳下车,结果刚沾到地脚一软,差点来了个平地摔——得,在车上睡麻了。
一旁等着的张大力和李虎牙,跟柴爹打了声招呼:“柴哥,俺们先去送货,送完就去军区接你!”
柴爹点了点头,两人跳上驾驶室,开着车朝货运站的方向驶去。
下午两点,早已过了饭点,大厅里空空荡荡的。
柴爹领着胡柒走到靠窗的空桌前坐下,招手叫来服务员,直接点菜:“同志,来一份葱烧海参、浇汁大头宝、溜肉段。”
点完又转头看向胡柒问:“七七你看看,还加点啥不?”
胡柒瞄了眼墙上手写的菜单:“嗯……再来个油豆腐粉丝汤。”
“行。主食要白米饭,一个三两,一个五两。就这些,麻烦快点儿上。”
柴爹利落地下完单,把钱票付上。
服务员大姐应了声:“好嘞!”
转身快步去到后厨,不曾想过了饭点,还能来一桌大单。
等饭的功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饭菜一上桌,默契地开启“干饭模式”,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吃得那叫一个香。
快吃完时,一个穿着蓝色干部服,戴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扭扭捏捏地凑过来,羞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搭话:“你……你好,同志……我,我……”
小伙叫孙茂才,是省报的实习记者。
今天来国营饭店,本来是找在后厨工作的叔叔拿点东西,可一进门就看见坐在窗边的胡柒——
阳光透过玻璃正好洒在她侧脸上,衬得那白皙的皮肤仿佛在发光,嘴角勾着一抹慵懒的浅笑,模样清纯又灵动。
一下子,让孙茂才看直了眼,心跳飙到了一百八。
“砰砰砰——”
他在门口犹豫半天,推了推眼镜,终于鼓起勇气过来打招呼。
可当胡柒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直直看过来时,孙茂才瞬间cpU过载,脸涨得通红,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我……我叫孙茂才,今年22岁,是……是省报的实习记者。同……同志,能……能和你认识一下吗?”
“喂,我说你小子……”
柴爹“啪”地把筷子一撂,好心情瞬间消失,火气噌地窜上天灵盖——
哪冒出来的四眼仔,你眼瞎呀?胆儿挺肥啊?当老子不存在?
马的,小兔崽子,敢觊觎老子家猪嘴里的小白菜?!
“哦,叔叔,您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
孙茂才被吓得一哆嗦,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记者证,手抖着举在半空,“您看,这是我的证件,我……我就是想跟您女儿认识下,我不是坏人,我……”
“我什么我!滚一边儿去!”
柴爹猛地站起身,指着孙茂才鼻子高声怒喝,“谁跟你说她是我闺女?这是我儿媳妇!识相的赶紧走,别逼老子动手抽你大嘴巴子!”
岂有此理,这怎么能忍?
等了十年才等来的小白菜,自家的猪还没闻一下呢,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四眼兔就想撬墙角?不可能!当老子死的啊?
“呃……”
吼完,才突然反应过来,胡柒还在旁边看着呢!
柴爹脸色瞬间从“怒目金刚”转换为“慈眉善目”,赶紧给自己找补:“这什么人啊?哎呀,把我气够呛,脏话都出来了,不应该,真不应该呀!”
说着,抬手装模做样地打了下自己嘴巴,转头跟胡柒解释,赶紧找补:“叔叔平常不这样的!也就是碰见这种地痞小流氓……咳,这种不懂事的小同志,一时嘴快秃噜了两句……”
一旁的傻站着的孙茂才,被骂得晕头转向。
他看看胡柒,又看看一脸凶相的柴爹,脑补出一部“童养媳抗婚记”,再看向胡柒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与拯救欲:“我……我,我……”
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人打断。
“不好意思,同志,”
胡柒放下筷子,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我已经订婚了。”
转头对着努力维持“和蔼”笑容的柴爹说:“柴叔,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没兴趣跟陌生人解释什么。
至于那位记者同志脑补了些什么……胡柒哪里知道?误会去吧!
“行,那咱们走!”
柴爹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扯出个笑模样,拿起外套利落穿上,两手提起所有行李,肩膀“不经意”地重重撞开碍眼的某人,给胡柒清出一条路。
胡柒乖巧地跟着往外走,目光平视前方,看都没看孙茂才一眼。
孙茂才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还烧得慌。
呆呆地望着胡柒远去的背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的记者证被捏得变了形。
心哇凉哇凉的,又懊悔又失落,刚冒头的爱情小火苗,“噗”一下被无情浇灭。
一颗少男心碎成了八瓣。
“做不成女朋友……朋友也行啊!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他嘴里喃喃自语着,坐在旁边空椅上,还没从刚刚的“相遇”中缓过神来。
国营饭店旁边就是供销社。
红底白字的招牌挂在门楣上,格外显眼。
柴爹抬手看了眼腕上的上海表,时间还充裕,他把行李寄放在门口柜台,领着胡柒走了进去。
供销社里面宽敞明亮,墙上贴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红色标语。
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左边是日用百货,右边是副食品,标签上都写着价格和所需票证。
木质的玻璃柜台擦得锃亮,售货员穿着白色围裙站在柜台后面。
“同志,每样糕点来半斤,”
柴爹在散装糕点柜台前停下,财大气粗地指着玻璃罐里的桃酥、炉果、长白糕,“再来一斤五香瓜子!”
转头看向胡柒,语气温和地问:“七七,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嗯……一斤水果糖,半斤花生沾糖。”
胡柒目光扫向玻璃柜里的糖果,低头从兜里掏出牛皮钱包。
“唉!有你叔我在,哪轮得到你掏钱!”
柴爹赶紧按住她掏钱包的手,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个厚实的蓝布手绢——
一层层打开,里面裹着一沓大团结和零散票证。
“那我出票,您付钱!”
胡柒狡黠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糖票和糕点票,朝他递去。
柴爹不好意思地接过——他钱是带了不少,但票证还真没准备太多。
还是闺女好啊!贴心又懂事,比臭小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