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忽有马蹄声疾驰而过,震得帐竿簌簌作响。林晓望着陈平案上那卷未写完的文书,墨迹未干的二字刺得她眼眶发疼。她想起今早给士兵分发改良军粮时,原本围在她身边笑闹的小伙子们,今日都站得远远的,只敢用余光扫她;想起刚才在演武场,樊哙的亲兵小伍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林姑娘今日气色不好便跑开。
是谁说的?她按住颤抖的指尖,陈先生既信我,总该知道这些话从何而起。
陈平低头盯着茶盏里的涟漪,沉默片刻才道:昨日戌时,吕夫人差人送了坛酒来。她坐在我帐中,说姑娘初来那日穿的衣裳不像凡物,说姑娘总提如何如何,倒像是预先知道我军成败。她还说……他突然抬头,她说沛公待姑娘,比待当年的戚夫人还亲。
林晓只觉一阵寒意从后颈窜上来。吕雉被禁足数月,解禁后虽不再明目张胆挑衅,却总在刘邦面前装贤良,每日清晨亲自熬粥送进主帐。她原以为吕雉收敛了,没想到竟在暗处织起这张网——用异于常人做引子,拿当由头,再往最敏感的上引,这招比之前的诬陷更狠,直戳谋士们对非我族类的戒心。
陈先生。林晓突然起身,竹简掉在地上,她却顾不上捡,我问你,若有一人,教你更高效的收税之法,救过你全军的粮草;教你更精准的天气之术,保过你数万将士的命——这样的人,是该被怀疑,还是该被重用?
陈平被她眼里的光灼得往后仰了仰,张了张嘴,最终只说:我……我信姑娘。可其他几位先生,张苍、周苛他们,昨日在偏帐议事,说要联名上谏沛公,让姑娘少参与军机。
林晓蹲下身捡竹简,发顶的木簪滑下来,几缕碎发垂在眼前。她摸到竹简边缘被自己攥出的凹痕,突然想起刚入营时,刘邦说你这小女子倒有趣;想起张良第一次教她看星图时,说你若生在我朝,必是女中子房;想起樊哙拍着胸脯说谁敢动林丫头,老子先砍了他胳膊。这些滚烫的信任,如今却要被几句阴私的谣言碾碎么?
谢陈先生告知。她将竹简抱在怀里,发簪重新别好时,手劲大得几乎扎疼头皮,今日的话,我当没听过。但陈先生若信我,明日议事时,不妨替我多说两句。
陈平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帐外,抬手抹了把脸。案上的茶盏早凉了,他端起来抿了口,苦得皱眉——吕夫人送的那坛酒,他还没敢开。
林晓抱着竹简往自己营帐走时,路过吕雉的院子。朱漆木门半掩,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种的几株菊花开得正艳,有婢女捧着漆盒出来,见了她立刻低头加快脚步。林晓停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吕雉的声音,比往日更尖细:蠢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