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第五个小时，硝烟仍未散尽。
昆仑基地外墙遍布焦黑与腐蚀的痕迹，那是影傀消融后残留的能量污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战争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医护人员在废墟间穿梭，白色防护服上沾满污渍，他们沉默地将伤员抬上担架，将阵亡者装入黑色的尸袋。
训练场东侧的临时医疗区，哀嚎与呻吟声此起彼伏。二十三名重伤员躺在简易病床上，大部分是学员——他们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被暗影能量侵蚀得皮肤溃烂，还有几个昏迷不醒，脑电波呈现混乱的癫痫波形。
秦老佝偻着腰，在一张张病床前走过。老人的手指搭在伤员手腕上，探查着每一处伤势。每探查完一人，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暗影能量侵蚀太深了。”他直起身，声音沙哑，“常规医疗手段只能保住他们的命，但被污染的经脉和识海……如果不清除干净，这些人就算活下来，也废了。”
苏雨站在一旁，这个在战场上冷静指挥的女少尉，此刻眼眶通红。她手臂上缠着绷带，那是被影傀利爪擦过的伤口，伤口边缘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
“秦老，队长他……”她欲言又止。
“林风在深度修复舱。”秦老看向基地核心区方向，“他的伤比所有人都重——不是外伤，是本源损耗。那一刀‘混沌暗影螺旋’，抽干了他近十分之一的神血。按人类的寿命算，那是整整九年。”
苏雨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九年寿命。
为了摧毁那颗核心，为了守住基地，为了他们这些学员能活下来。
“我能去看看他吗？”
“暂时不行。”秦老摇头，“深度修复需要绝对安静。陈墨在守着他——那小子体内的暗影之力与林风的混沌之力形成了某种共鸣，能帮林风稳定伤势。”
他顿了顿，又说：“倒是你，手臂上的伤需要立刻处理。暗影污染会顺着经脉蔓延，三天内不清除，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苏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灰黑色的污染已经从伤口边缘扩散了半寸。
“等处理完伤员，我会去的。”
“胡闹！”秦老罕见地动了怒，“你现在就去！这里不缺你一个人！林风拼掉九年寿命不是为了看你们一个个变成残废！”
老人的怒吼引来了周围医护人员的侧目。苏雨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深度修复舱位于基地地下九层，这里是整个昆仑基地防护最严密、灵能浓度最高的区域。修复舱本身是一个直径三米的球形装置，通体由半透明的灵能晶体铸造，舱内注满了淡金色的营养液——那不是普通液体，而是用昆仑山脉深处采集的万年石髓，混合了七十二种珍稀灵药炼制而成的“生生造化液”。
林风悬浮在液体中央，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他的身体表面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活物般缓缓流转，每一次闪烁都会吸收大量营养液中的灵能。
修复舱外，陈墨盘膝而坐。他的双手按在舱体表面，暗影之力如丝线般渗入晶体，与林风体内的混沌之力产生微妙的共鸣。两种力量在林风经脉中交织、旋转，帮助修复那些因过度透支而出现的裂纹。
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
陈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暗影之力与混沌之力的共鸣需要消耗巨大精神力，更危险的是，每次共鸣时，他都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来自深渊的、试图侵蚀他意识的低语。
“放弃吧……加入我们……你本就是我们的一员……”
“暗影才是归宿……混沌只是残缺……”
“看看林风……他为了人类拼掉寿命……人类会记得他吗……”
声音时远时近，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陈墨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但他没有松手。
因为他能“看见”——在共鸣状态下，他的意识与林风部分相连。他看见了林风识海深处那团黯淡的金色光团，看见了光团表面密密麻麻的裂纹，也看见了……光团最核心处，那一点始终不曾熄灭的微光。
那是林风的意志。
比昆仑山更坚硬的意志。
“我不会输给你的。”陈墨在意识中低语，不知是对那些低语，还是对自己，“队长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力量没有善恶，只看使用的人。暗影之力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
他加大了暗影之力的输出。
修复舱内，林风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那些金色纹路骤然亮到极致，整个舱体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营养液沸腾般翻滚，大量气泡从林风口鼻中涌出！
“怎么回事？！”监控室里的陈静惊呼。
秦老已经冲到了修复舱前。老人的手指在舱体表面划过，三秒后，他的脸色变了。
“他在……自我修复！”秦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神血本源正在主动吸收灵能，修复裂纹！这怎么可能……按照常理，这种程度的本源损伤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开始恢复……”
修复舱内，林风的意识正沉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
这是神血本源深处，一个他从未抵达过的领域。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变得模糊，只有无数金色的光点在虚空中流转、碰撞、融合。
【检测到宿主生命本源进入深度修复状态】
【自动激活昆仑传承记忆库·第二层权限】
【正在加载‘神血淬炼法·基础篇’】
数据流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但与往常不同，这次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仿佛不是数据流在说话，而是某个沉睡万古的存在，通过数据流这个媒介，在向他传达信息。
金色光点开始有序排列，在林风意识面前组合成一篇篇古老的文字。那些文字不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文字体系，但林风却能自然而然地理解——
“神血者，非赐予，乃唤醒。凡人血脉之中，皆藏神性火种。昆仑祭坛，非创造神血，乃点燃火种。”
“神血淬炼，九转为极。一转洗髓，二转易筋，三换骨，四蜕凡，五凝神，六悟道，七合天，八超脱，九……不可言。”
“汝今所损，非寿命，乃火种燃烧之薪柴。薪柴可补，火种不灭，则命不绝。”
林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损耗寿命？而是燃烧“薪柴”？薪柴可补？
他继续“看”下去。
金色文字开始演示一种复杂的能量运行路线——那不是经脉循环，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涉及细胞本源的能量淬炼法。按照这套方法，可以通过吸收高纯度灵能，重新凝聚“生命薪柴”，补全损耗。
但代价是……痛苦。
难以想象的痛苦。
文字中明确记载：“淬炼之痛，如万蚁噬心，如烈火焚身，如刀刮骨髓。非大毅力者不可为。失败则神魂俱灭，成功则浴火重生。”
林风没有犹豫。
意识引导着神血本源，开始按照那套路线运转。
第一圈。
剧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那真的像是无数蚂蚁在啃食骨髓，无数刀片在刮擦神经！林风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崩溃、重组！
修复舱外，秦老和陈墨同时感觉到舱内能量暴走！
“他在干什么？！”陈墨惊骇道。
“别动！”秦老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这是……神血淬炼！传说中的神血自我修复秘法！但这玩意儿失传至少三千年了，他怎么会的？！”
舱内，林风的身体表面开始渗出血珠。那不是红色的血，而是淡金色的、带着微弱荧光的液体——那是神血本源在淬炼过程中排出的杂质。
痛苦还在加剧。
第二圈，第三圈……
林风的意识几乎要崩溃。但他咬死了那一点念头——不能停。停下来，之前所有的痛苦都白费了，而且可能真的会“神魂俱灭”。
第四圈时，变化出现了。
那些淡金色的血珠开始蒸发，化作金色的雾气，重新被身体吸收。而吸收的部位，正是那些因透支而出现的裂纹。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愈合。
意识深处的数据流开始疯狂计算：
【神血本源修复进度：1.2%…1.3%…1.5%…】
【预估寿命恢复：27天…31天…36天…】
虽然恢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损耗的速度，但这至少证明了一点——神血损耗，不是不可逆的。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灵能，足够的……痛苦承受力。
第五圈结束时，林风终于撑不住了。
意识如断线风筝般从金色海洋中坠落，回归身体。
修复舱内，他睁开眼睛，大口喘息。营养液从口鼻中呛出，带来剧烈的咳嗽。
舱盖滑开。
陈墨和秦老同时伸手将他扶起。
“队长！你怎么样？！”陈墨的声音在颤抖。
林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表面的金色纹路已经暗淡了许多，但那些裂纹确实愈合了一小部分。
“我找到了……修复神血的方法。”他嘶哑地说，声音因为过度痛苦而变形，“但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
秦老死死盯着他：“你从哪里学来的？”
“传承记忆。”林风没有隐瞒，“神血淬炼法，九转为极。我现在……连第一转的门槛都没摸到。”
老人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昆仑祭坛到底给了你多少东西……”他喃喃道，“这套淬炼法，在古代被称为‘炼狱之路’。历史上记载的十七个尝试者，有十六个死在了前三转。唯一成功的那个……后来成了镇压一个时代的大能。”
“是谁？”陈墨忍不住问。
“资料残缺，只知道他的称号是——”秦老顿了顿，“‘昆仑守山人’。”
林风瞳孔微缩。
守山人。
这个称号，在昆仑祭坛的传承记忆碎片中出现过。但每次都是模糊的一闪而过。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
秦老道：“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的透明袋。袋子里装着几片黑色的、类似鳞片的物质，还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碎片。碎片上刻着模糊的文字——不是中文，不是英文，而是一种扭曲的、如同蛇行的诡异符号。
“这些是从那些影傀残骸中提取的。”秦老说，“鳞片经过基因检测，确认属于某种……地球上从未存在过的生物。而这块金属碎片，材质分析显示，它的原子排列方式违背了现有物理定律。简单说——这玩意儿，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林风接过袋子，手指拂过那些鳞片。触感冰凉，表面有细微的能量残留。数据流自动激活：
【物品分析：深渊生物外骨骼碎片（成熟体）】
【来源：外位面·第七深渊层】
【携带信息：空间坐标残片（完整度3.7%）】
【警告：碎片残留深渊意志，长期接触可能导致精神污染】
外位面。
第七深渊层。
这些词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所以，”林风缓缓抬头，“深渊教团背后，真的是……外星生物？”
“更准确地说，是外位面入侵者。”秦老纠正道，“根据碎片上残留的空间坐标推算，那个‘第七深渊层’距离地球的‘空间距离’，相当于……银河系到仙女座星系那么远。但它们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建立了稳定的空间通道。”
陈墨突然开口：“队长，你还记得那个执事‘影’死前说的话吗？他说‘主人会降临’。”
“主人……”林风喃喃重复。
如果“影”这样的执事只是仆人，那所谓的“主人”，该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指挥室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传来周卫国急促的声音：
“秦老！林风醒了吗？！立刻来指挥中心！有紧急情况！”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动身。
五分钟后，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卫星拍摄的画面。画面地点是太平洋深处，马绍尔群岛附近的海域。
原本平静的海面，此刻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十公里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不是下陷，而是向上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底深处浮上来。
更诡异的是，漩涡周围的海水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卫星红外扫描显示，那片海域的水温在十分钟内上升了十五度，而且还在持续升高。
“这是什么？”林风问。
“不知道。”周卫国的脸色异常难看，“但我们收到了至少七个国家的紧急通报——他们的沿海监测站都检测到了异常能量波动，源头全部指向这个漩涡。更麻烦的是……”
他切换画面。
这次是另一段视频，拍摄自一艘美国科考船。画面晃动剧烈，显然船体正在经历巨浪冲击。在浪涛的间隙，可以隐约看见漩涡中心，有一片巨大的、漆黑的阴影正在缓缓上浮。
阴影的轮廓难以描述，非鱼非兽，更像是一座……城市？
“日本的气象卫星在二十分钟前拍到了这个。”周卫国调出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经过高倍放大和清晰化处理，可以勉强辨认出阴影表面的细节——那是无数扭曲的建筑结构，尖塔、拱门、雕像，但所有的风格都怪异而狰狞，完全就是一个疯子的杰作！
林风道：
“我们需要一支舰队。还有……能把我送到那里的最快方式。”
窗外，天色再次暗了下来。
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