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空忍基地,“启明学院”第三讲堂。
这是一个与日向太一认知中任何“教室”都截然不同的地方。
没有并排的木质课桌,没有高高的讲台,没有悬挂的类似火影画像或是忍者守则之类的事物。
讲堂呈半圆形阶梯式布局,座椅是整齐摆放的深灰色软垫椅,每个座位前都有一方小巧的、可升降的晶体板桌面。
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曜石壁,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充当着投影幕布的角色。
整个空间光线明亮而均匀,空气流通极好,温度适宜,让人精神不由自主地集中起来。
日向太一与其他五名化名“飞鸟”一族的日向族人,以及另外十几名同样的新学员,坐在其中,神情都带着几分新奇与拘谨。
他们穿着统一发放的深蓝色学员制服,胸前别着那枚象征身份的透明晶片。
讲堂内很安静,学员们都在默默等待着第一堂课的讲师。
很快,侧门滑开,一位身着灰色学者长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戴着水晶磨片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形清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充满知性光芒,步伐沉稳,手中并未拿着厚厚的卷轴,而是只拿着一块薄薄的发光晶体板。
“各位学员,早上好。”
男子走到讲堂中央,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权威感,“我是你们的《哲学与宏观认知》课程讲师,你们可以叫我哲也老师。”
“哲也老师好!”
学员们下意识地齐声回应,姿态恭敬。
这在忍界是面对师长应有的礼节。
哲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在日向太一等人略显紧绷的脸上稍作停留,似乎看穿了他们内心的忐忑与固有的思维模式。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或许更期待立刻学习强大的忍术、精妙的体术,或是掌握那些能直接转化为战斗力的知识与技巧。”
哲也缓缓开口,语气不急不缓,“这很正常,也是过去你们所接受的教育体系灌输给你们的首要目标——成为更有效率的‘工具’。”
“工具”一词,让不少学员,尤其是日向太一等人,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个词,刺痛了他们某些深藏的神经。
不过这也是事实,就算是在风气最好的木叶,忍者其实也是被当做完成任务的工具使用,这点本质无法改变,不惜一切完成任务是他们在忍村接收到理念。
“但在空忍,在我们正式开始传授你们如何更高效地运用查克拉的力量之前,”
哲也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我们必须先一起追问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他身后的曜石壁瞬间亮起,上面浮现出四个巨大的、结构优美的文字:
【战争为何?】
四个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鼓上。
战争为何?
对于日向太一他们而言,这个问题似乎有着不言自明的答案。
为了任务,为了村子,为了利益,为了仇恨,为了守护……或者,仅仅是因为身在其中,不得不战。
死亡、伤痛、离别、仇恨的连锁……这就是战争留给他们的最直接、最深刻的烙印。
“在你们过去的认知里,”
哲也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导着众人的思绪,“战争或许源于资源的争夺,源于大国间的博弈,源于仇恨的积累,源于某些强权者的野心,或者,像许多人所宣扬的那样,源于人性本来的贪婪与争斗欲望。”
学员们默默点头,这几乎概括了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原因。
“这些解释,都有其道理,都看到了问题的一部分,如同盲人摸象,触及了真相的某个局部。”
哲也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智慧的光芒,“但它们往往停留在表面,未能揭示其最深层的、循环往复的根源。”
他停顿了一下,让学员们消化这句话。
“今天,我们将尝试从一个更宏观、更本质的视角,来审视‘战争’这个困扰了忍界数千年的痼疾。”
曜石壁上的文字变化,出现了新的词汇:【生产力】与【社会资源分配】。
这两个词对日向太一等人来说,极其陌生,甚至有些拗口。
“首先,我们来理解‘生产力’。”
哲也开始深入浅出地阐述,“简单来说,它指的是一个社会,利用现有的知识、技术、工具(包括忍术)和人力,创造满足生存与发展所需物资(食物、衣物、住所、忍具等)及服务的能力。”
“想象一下,一个只有一百人的小村落,如果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手工劳作,勉强种出只够一百人糊口的粮食,那么它的生产力就是低下的,它所有的活动都将围绕着最基本的生存挣扎,几乎没有任何剩余物资可供发展其他,也更易因为一场天灾就陷入饥荒和崩溃。”
学员们若有所思。这很容易理解。
“而如果,”
哲也话锋一转,
“这个村落掌握了更先进的育种技术、水利灌溉技术(或许是某种水遁忍术的高效农业应用),或者拥有了能快速开垦土地、收割作物的高效工具(或土遁、风遁忍术),使得同样的人力能生产出足够两百人、甚至五百人消耗的粮食,那么,我们就说它的生产力提高了。”
“生产力提高了,会发生什么?”哲也抛出问题,目光扫视学员。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来自小国、经历过饥荒的学员犹豫地开口:“……会有多余的粮食?人们能吃饱饭?”
“很好!”
哲也肯定道,
“会产生‘剩余产品’!这些多出来的粮食,就是社会财富的增长。它意味着,这个村落可以养活更多人口,可以有一部分人从直接的粮食生产中脱离出来,去从事其他工作——比如制造更好的工具、研究更厉害的忍术、进行艺术创作、或者成为专职的忍者来保护村落等等。社会结构开始变得复杂,文明开始向前发展。”
学员们听得入神,这是他们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生产力的高低,竟然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发展?
“那么,接下来,第二个核心概念:‘社会资源分配’。”
哲也指向曜石壁,“生产出来的东西,尤其是剩余产品,归谁?由谁来决定怎么分配?按照什么样的规则来分配?”
“这就是分配问题。”
哲也的神色严肃起来,
“在一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分配往往由最直接的暴力或血缘关系决定,谁拳头硬,谁就能占有更多。而随着生产力发展,剩余产品增多,分配的方式也变得复杂起来——出现了贵族、领主、大名、影……形成了层层叠叠的等级制度。”
“问题就在于,”
哲也的声音带上了批判性的锋芒,
“在很多情况下,尤其是像我们忍界目前常见的大名府制度下,分配规则并非总是公平合理的。往往是最底层的劳动者(包括大多数普通忍者和农民)付出了最多的劳动,却只能获得勉强维持生存的份额。而大量的剩余产品,则被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贵族、大名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忍村高层所占有和支配。”
日向太一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木叶,想到了日向宗家与分家那令人绝望的资源分配与地位差距……这难道不就是……
“当这种分配不公达到一定程度,”
哲也继续道,语气愈发沉重,“底层民众的生活陷入困顿,挣扎在生存线上时,社会矛盾就会急剧激化。而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身固有的利益和特权地位,往往不愿意主动让渡利益,去改革这种不合理的分配制度。”
“那么,转移内部矛盾、维持统治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哲也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全场。
学员们感到一阵寒意。
“……是战争。”一个声音干涩地回答道。
“没错!”哲也重重肯定,“发动对外战争!将内部的不满情绪导向外部的‘敌人’!通过掠夺他国的资源来暂时缓解本国的矛盾,甚至通过战争状态来强化内部的集权统治,压制不同的声音!而庞大的军备需求和战争消耗,本身又能进一步巩固那些与战争相关的特权阶层的利益!”
“另一方面,”
哲也补充道,“即使没有尖锐的内部矛盾,国与国之间、忍村与忍村之间,也因为生产力发展的不平衡而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富裕的大国和强村占有更多的资源、更好的土地、更先进的技术(忍术),而弱小的国家和忍村则在生存线上挣扎。
这种差距本身就会滋生嫉妒、恐惧和不安全感,成为冲突的温床。强大的想要更强大,维持霸权;弱小的想要改变命运,争夺生存空间——战争的火焰,很容易就被点燃。”
“而每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哲也的声音低沉下来,“无论胜负,都会极大地破坏生产力——农田荒芜,村庄被毁,人口锐减,知识断层……如此循环往复,仿佛一个无法挣脱的诅咒轮回。”
整个讲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日向太一等人彻底震撼了。
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战争解释得如此……清晰、深刻、直指核心!
不再是模糊的“仇恨”或“利益”,而是剥离了情感表象,从“社会如何运作”、“财富如何创造与分配”这些冰冷却无比真实的角度,剖析出了战争那令人窒息的、结构性的根源!
生产力低下→分配不公\/发展不均→内部矛盾激化\/外部差距巨大→统治阶级发动战争转移矛盾或争夺资源→生产力遭到巨大破坏→社会总财富减少→分配斗争更加残酷→……
这个循环,像一条冰冷的锁链,缠绕在忍界的历史上,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命运之中。
他们过去所经历、所听闻的一切战争,似乎都能在这个框架中找到其位置和作用机制!
那不仅仅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拼杀,更是背后深层次的社会力量与经济规律的残酷体现!
“所以,”
哲也看着台下那些陷入深深思考、甚至面露震撼与迷茫的年轻面孔,语气放缓了一些,却更加有力,“空忍认为,仅仅依靠个体的强大、或者更换一个‘仁慈’的统治者,无法真正终结这个循环。”
“我们必须从根本上着手:一方面,要竭尽全力发展‘生产力’——不仅仅是战斗忍术,更是那些能应用于生产建设、能创造更多社会财富的知识与技术!
就像你们进来时看到的‘道路固化之术’,就像我们正在研究的农业增产忍术、新型材料合成、能源获取技术……让整个社会能生产出远超生存所需的、极大丰富的物资!只有蛋糕做得足够大,争夺才会失去你死我活的必要性。”
“另一方面,”
哲也的声音变得坚定,“我们必须探索和建立一种更公平、更合理、更能惠及绝大多数人的‘社会资源分配’制度!确保生产力发展的成果,能够被真正创造价值的人们所共享,而不是被少数特权阶级所垄断!这需要打破旧的、基于血缘和暴力的等级秩序,需要启蒙,需要斗争,甚至……需要革命。”
“革命”一词,如同惊雷,在讲堂中回荡。
学员们屏住了呼吸。
“这条路,远比单纯追求个人力量要漫长、要艰难得多。”
哲也最后总结道,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但这,是通往真正持久和平的、唯一的根本之路。也是空忍之所以存在,之所以吸纳各位、并向各位传授这些知识的终极目标——不是为了成为另一个大国、另一个大忍村,去重复旧的循环;而是为了打破它,建设一个全新的、真正公正与繁荣的秩序。”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想来你们也需要时间消化,记住,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下课!”
哲也老师说完,微微颔首,拿起晶体板,转身离开了讲堂。
曜石壁上的光芒熄灭,恢复了深邃的黑色。
讲堂内却依旧一片寂静。
学员们久久没有起身,每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思想冲击之中。
日向太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生产力”、“分配”、“循环”、“革命”这些陌生的词汇,以及它们背后所揭示的那冰冷而庞大的真相。
他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如同被一把巨锤砸得粉碎,又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广阔而清晰的地平线。
战争,不再是模糊的仇恨与死亡。
它变得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被从根本上挑战和改变。
这种认知上的颠覆,带给他的震撼,甚至不亚于额头上笼中鸟咒印的消失。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
空忍基地的天空下,那些高效运转的建设场面、那些整齐划一的建筑、那些冷静忙碌的人们……此刻在他眼中,似乎被赋予了全新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这里追求的,不仅仅是个体的强大或势力的扩张。
这里,正在尝试走一条前所未有的路,一条试图从根本上终结忍界数千年痛苦轮回的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他胸中涌动。
那是对新知的渴望,是对打破枷锁的向往,更是对自身即将融入这股洪流、参与这场伟大变革的激动与期待。
旧的世界观正在崩塌,新的基石正在奠定。
对于日向太一,对于所有来到这里的学员而言,这一门名为“哲学”的课程,为他们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而这,仅仅是他们在空忍“启明学院”学习生涯的第一天,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