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像活过来的黑色闪电,在封印石表面猛然炸开。
镜花玉最后那块碎片没有弹飞,而是化开了,像水银一样渗进石头的裂缝深处,和林深的血肉彻底融在一起。
一股火烧般的燥热从他胸口炸开,瞬间冲遍全身。那感觉,就像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把他全身的骨头和血肉重新焊接了一遍。
几乎同时,脚下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剧烈一震!
不,不是吊车在震。
是整片旧港区的地,都在震!
以林深为中心,方圆几公里内的地面、钢筋、埋在地下的管道,全都在用一种诡异的节奏搏动。咚,咚,咚——像是沉睡多年的钢铁巨兽,突然睁开了眼睛,开始心跳。
地下三十米。
那张由无数病毒丝线和城市金属脉络交织成的巨大蛛网,猛地收紧!
被钉死在岩层里的熵魔意识——那团猩红刺眼的光球,发出了一声听不见的尖啸。那声音直接刺进人的脑子,能把精神撕碎。
它疯狂挣扎,想逃。
但周围三百具金属傀儡反向灌进来的净化能量,像铁钳一样死死卡着它,让它动弹不得。
这本该是赢了。
可林深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警告!】
【检测到超规格深层规则波动——坐标:东海海沟,北纬三十七度,东经一百三十九度!】
【波动源正在进行高维跃迁……预计接触时间:120秒!】
匣灵冰冷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强行穿透了林深因为基因重组而产生的剧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东海海沟!
林深猛地睁开眼,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全身血液几乎冻住。
他困住的这个,根本不是什么熵魔本体!
这团疯狂挣扎的意识,还有之前席卷全城的病毒狂潮,全都只是诱饵!
一个用来测试他、分析他、逼他亮出所有底牌的……巨大诱饵!
真正的威胁,来自那个坐标,来自更深、更古老、更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
律令石。
传说里,那是初代回收文明用来锚定宇宙规则的东西。一块能把“此地时间静止”这种话,直接变成现实的石头。
它,正在从万米深的海底,缓缓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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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苏晚棠虚弱地瘫坐在一个集装箱边沿。
五感被剥夺的黑暗里,她听不见龙门吊的哀鸣,也看不见林深胸口发生的变化。
但一股比熵魔病毒更冷、更纯粹的寒意,正顺着地面爬上来,无视一切阻挡,疯狂往她身体里钻。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碰到了一块从傀儡身上掉下来的金属碎片。
就在碰到的瞬间——
碎片上残留的、属于林深的精神印记,和她因为极度痛苦而变得异常敏锐的共感能力,产生了剧烈的共振!
轰!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被死死封住的画面,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记忆的闸门。
十二岁的林深。
瘦得像根芦苇,赤身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上插满了闪着幽蓝光芒的管子。
而手术室巨大的单向玻璃外面,控制室里,一个穿白大褂、背影无比熟悉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然后,冷静地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鲜红色的按钮。
按钮旁边贴着一行小字:
“清除认知模块”。
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苏振东。
苏晚棠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牙齿咯咯打颤。
不是冷。
是恐惧。是从灵魂最深处炸开的愤怒。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从小到大,她总在半夜梦见一个在黑暗里无声哭泣的孩子。
为什么每次听到“基因计划”这四个字,她都会从心底感到恶心。
那些被家族用“为你好”封起来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林深无意间留下的钥匙,全部打开了。
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问为什么。
可最后,她只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不能喊。
现在说破这一切,只会让那个独自站在风暴中心的男人分心。
然后,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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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灵。”
林深的声音又冷又哑,像生锈的刀在磨。
“启动‘逆溯推演’!用蛛网里残留的熵魔数据当引子,给我反推出律令石的激活路径,还有它到底想干什么!”
【指令确认。启动‘因果逆溯’模型……数据分析中……】
【推演完成。】
【目标:律令石完成对江城全域规则覆盖后,将在四十八小时内,将本市拖入‘绝对零时区’。】
【绝对零时区:时间流速为零。】
【一切运动都会彻底停止。】
【只有拿着‘时空锚点’钥匙的人,才能在静止的世界里自由活动。】
林深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那块已经和他血肉长在一起的封印石,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光的频率,和海沟深处传来的波动,一模一样。
【警告:密钥匹配频率检测……与使用者体内‘Ω’号封印石,完全一致。】
“呵。”
林深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
那笑声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被逼到绝路之后的清醒和疯狂。
“它不是要杀我……”
“它是想把我,从‘存在’这件事上,彻底抹掉。”
一旦他“从未存在”,那么以他为中心展开的一切——他建立的回收系统、深渊工坊、唤醒的三百傀儡,甚至苏晚棠此刻对他的信任和愧疚……所有这些因果,都会在瞬间崩塌。
变成从来没发生过的泡沫。
这才是“暗影枢密院”真正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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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废弃码头最深处。
林深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进一艘半沉在淤泥里的科研船残骸。
海水冷得刺骨,但他的感官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船舱的舱壁上,一个早就被腐蚀得看不清的标记,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那是一个希腊字母:
Ω。
“project Ω”。
基因计划最初的海上实验室。
他在早就断电的主控室里,找到了那个波动源的终端——
一块半米高的黑色晶石。
它没有沉在水底,而是诡异地浮在半空。表面光滑得像镜子,却又黑得仿佛能把所有光都吞进去。
这就是律令石的投影。
晶石表面,正慢慢浮现出七道凹槽。
最中间的那一道,其轮廓和形状……和他胸口那块“Ω”号封印石,完美吻合。
就在林深慢慢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黑色晶石的瞬间——
一个清冷的、理智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直接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
“解析它,你就能掌握它的一部分规则,阻止时间冻结。”
“但是……”
“作为代价,它的能量会和全城的监控网络、通讯记录、公民dNA数据库产生底层共振。所有和你有关的加密信息,都会被回溯到你出生那一刻的原始状态。”
“你实验体的身份,你被抹除的过去……”
“会全部暴露在全世界眼前。无处可藏。”
是律者。
那个被关在规则核心里的首席理论师。
林深的手指,停在距离晶石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慢慢收回了手,转身走向船舱外面的破口。
哗啦——
一道漆黑的水幕在船外无声升起,聚成一个人形。
时狱面无表情地站在水面上,苍白的手里,托着一枚正在微微搏动、泛着幽蓝光芒的克隆胚胎。
“你以为你在救人?”
时狱的声音比深海更冷。
“你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消亡。”
“像你这样的‘错误变量’,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话音刚落——
主控室里的律令石,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它不再等林深做选择。
它开始自己激活!
嗡——
整片海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以沉船为中心,一层半透明的、带着结晶质感的涟漪,疯狂向外扩散!
远处跨江大桥上,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磁浮车,在半空中骤然定格。车灯的光被拉成一道静止的线。
码头上,几个正在搬运货物的工人,抬手的动作突然停住,脸上的表情永远凝固。
就连刚刚被风掀起的海浪,在扑向岸边的半途中,都被冻成了一座锋利而诡异的冰雕。
时间……
正在死去。
林深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因为抑制不住基因震荡而微微发抖的手。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把他彻底凝固的规则之力。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压过了风声和浪声。
“……那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谁。”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时狱冰冷的注视,望向远处那片正在被“静止”吞噬的城市灯火。
嘴角扯起一抹决绝的弧度。
“只要我还站着——”
话音未落,他胸口的封印石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那不是防守。
那是宣战。
是向即将覆盖整个城市的绝对规则,发起的逆袭。
远处的苏晚棠似有所感,在黑暗中猛地转向他的方向。
而海沟深处,律令石的本体,发出了第一声真正意义上的——
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