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只由纯粹时间碎片构成、闪烁着无数光影的巨手,已经快要碰到那颗幽蓝色的初代核心了。
来不及了!
危急关头,林深想都没想,猛地伸出那只金属右臂。他从九鼎残骸里扯出一截缠绕着暗紫色雷符的残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手臂末端一接!
“给我……定住!”
他低吼一声,残线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雷光。但这雷光没有轰向时间之手,反而被林深精准地一引,像条毒蛇一样,窜进了地宫角落——影傀藏身的那片阴影里!
电光火石间,影傀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闷哼一声,几乎榨干了全身的阴影力量,撑开了一面漆黑的护盾。
可时间的力量太诡异了。
护盾边缘还是被巨手擦到了。
“呃啊——!”
影傀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左半边身体,肉眼可见地开始老化——皮肤迅速干枯起皱,青筋暴突,原本乌黑的头发眨眼间变得灰白。
像是被硬生生抽走了三十年寿命。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痛苦。
就这一下!就这一瞬间的阻滞!
足够了。
林深抓住这宝贵的一刹那,不再犹豫。
他一把抓起那颗还在跳动的初代核心,直接塞进自己胸口——那里,三枚用来压制系统能量的血脉封印玉,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凹槽。
“撑住三分钟!”林深的声音急得发颤,他顾不上身上多处伤口传来的剧痛,对着虚弱的影傀吼道,“我要进‘虚时层’……把她拽回来!”
影傀艰难地抬起头,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沙哑地笑了,笑声里全是绝望:“你疯了?进去的人……从没活着出来过……”
林深根本没听。
他已经撕开了破烂的工装,露出颈侧那个连接神经的接口。
金属右臂的指尖,狠狠插了进去!
一股自毁式的能量过载,瞬间启动。
“但她不是别人……”林深的声音在他自己意识深处回响。他抬起头,看向那道已经变得更加紊乱的时空裂缝,眼神像烧着了一样,“她是我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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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时层。
这不是一个真实的地方。
这是被剥离的时间碎片,堆积成的噩梦。
林深的意识刚坠进来,眼前瞬间被无数重叠的画面淹没了——
童年时手术台上的尖叫。
母亲抱着那枚闪烁符文的芯片,无声哭泣的脸。
还有……苏晚棠第一次走进他那间废品站时,高跟鞋敲击地面,那清脆又带着点犹豫的“哒、哒”声。
每一帧画面,都带着强烈的、独属于苏晚棠的情绪印记,在他意识里疯狂回放。
他咬着牙,沿着那条最清晰、最炽热的情绪频率,拼命往前走。
可前方,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三个,都是他。
左边那个,穿着破旧t恤,眼神里还带着少年人的茫然——是十几岁的自己。
中间那个,西装革履,表情冷漠——是如果按部就班长大,可能成为的样子。
右边那个,一身银色未来战甲,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是某个“可能”的未来。
他们三个站成一排,冷冷地看着现在的林深。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救她?”
未来那个林深开口了,声音像机器一样冷:“你不过是个靠系统苟活的回收者。所谓的‘能力’,不过是寄生在万物残骸上的蛀虫。”
少年林深低头玩着手里生锈的螺丝,轻声说:“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西装林深推了推眼镜:“理性分析,成功率低于0.03%。放弃是最优解。”
林深站在原地,看着这三个“自己”。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抬起那只金属右臂,然后——狠狠一拳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砰!
剧痛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但这痛,像一记最狠的清醒剂,瞬间把他从混乱的意识迷宫里打了出来。
“因为我记得……”
林深咬着牙,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却异常坚定:“她撑开屏障那一刻……心跳比平时快了0.7秒。那是她在害怕……可她还是选择了我。”
这一拳,像打碎了虚时层里那层层的幻觉。
眼前的三个“自己”像镜子一样碎裂。
林深终于在一片灰白色的虚空里,看到了她。
苏晚棠。
她蜷缩在一座由破碎钟表堆成的诡异王座上,双眼紧闭。无数黑色晶丝像活物一样缠绕着她全身,密密麻麻。
她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切断连接……只能靠锚定真实……”
林深像头受伤的野兽,猛地扑了上去。
他伸手去扯那些晶丝。
可刚一扯断一根,他就感觉到——苏晚棠的一段记忆,像沙子一样从他意识里流走了。
再扯一根,又一段。
林深愣住了。
他猛然明白过来。
这些晶丝……不是束缚。
是苏晚棠在用她自己的意识,用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封印着这道裂缝的扩散!
她不是被困住了。
她是在牺牲自己,阻止虚时层彻底崩溃!
林深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王座上那张苍白的脸,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了。
下一秒,他缓缓地、慢慢地,在王座前盘膝坐下。
金属右手轻轻抬起,掌心向下,轻轻贴在苏晚棠的心口。
他闭上眼,启动了声波可视化能力。
然后,将自己生命最核心的频率——心跳的节奏,呼吸的韵律,意识深处最稳定的波动——像最温柔的潮汐,缓缓注入她的身体。
“你说我是你的任务目标……”
林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虚空的坚定:“但现在,我是你的锚。”
两人的心跳,开始逐渐同步。
咚。咚。咚。
虚空中,开始浮现出光影——
地下拍卖会,两人第一次联手对敌时,她冷静下令,他默契执行。
深渊工坊的深夜,她坐在杂乱的工作台边,就着昏黄的台灯研究图纸,他递过去一杯热茶。
地宫崩塌前,她回头看他那一眼,里面有决绝,有不舍,还有……信任。
这些共同经历的画面,像一座桥,在虚时层里一点点搭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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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地宫中。
渡鸦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了:
“启动b型熵化协议。”
无声者眉心的声噬核心,骤然膨胀。
一段经过精密调制的声音,被释放出来——
是林深母亲临终前,那段带着无尽悲伤的最后呼唤。
“深深……活下去……”
这声音像最锋利的刀,直接刺进林深的意识深处!
虚时层里,瞬间天翻地覆!
“啊——!”
苏晚棠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近在咫尺的林深,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林深推开!
“走!”她的声音带着痛苦,更带着决绝,“这是陷阱!他们在用你的情感漏洞……重构法则路径!”
林深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好几米。
他重重摔在地上,抬头看去——
那道虚时层的裂缝,正在急速闭合!
一旦闭合,苏晚棠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
林深发出一声怒吼。
那声音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中重新凝聚起来。
他猛地咬破舌尖。
滚烫的血涌出来。
他一口鲜血,全部喷在那只金属手臂上!
“我不是为了系统回来的——”他的吼声仿佛要撕裂整个虚时层,“我是为了你!!!”
鲜血触碰到金属的瞬间——
嗡——!!!
封印玉残片最后一丝能量,被彻底激活!
整条金属手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蓝金色光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璀璨的光矛,带着林深全部的意识、全部的决心、全部的不甘——
贯穿了那道正在闭合的裂缝!
狠狠钉进了苏晚棠脚下的王座核心!
时间……
在这一刻,真的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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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
林深猛地睁开眼睛。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低头看去——
那只原本只是表面金属化的右臂,此刻已经彻底碳化。金属外壳剥落,露出里面骨架般的机械结构,触目惊心。
但他那只几乎废掉的手,却死死地、紧紧地攥着一样东西。
一枚染血的耳坠。
苏晚棠最后戴的那一枚。
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一丝温度。
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是时狱。
他身形佝偻,手里握着一截断裂的青铜罗盘指针,看向林深的眼神极其复杂。
“你做到了本不可能的事……”时狱的声音苍老而沉重,“用情感,锚定了崩坏的时间线。”
林深喘着粗气,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差点又摔倒。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时狱:“告诉我……怎么把她带回来。”
时狱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需要两个条件。”时狱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第一,完整的九鼎阵列。第二……”
他顿了顿:“一名自愿献祭意识的觉醒者,作为中枢。”
林深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枚染血的耳坠。
耳边仿佛又响起苏晚棠最后那句话——“走!这是陷阱!”
可她推他走的时候,眼里分明写着:别来。
别为我冒险。
林深把耳坠紧紧握在掌心,金属的棱角硌得他生疼。
他抬起头,看着时狱,声音平静得可怕:
“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时狱再次沉默了。
这一次,他沉默得更久。
地宫里只剩下林深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地宫结构不稳的崩裂声。
“那么,”时狱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你将成为新的‘时狱’。”
“永远困在时间的缝隙里。”
“维持着虚时层和现实的平衡。”
“没有人会记得你。”
“你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时间抹去。”
“包括……她关于你的记忆。”
林深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耳坠。
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笑得有点难看,却异常轻松。
“好啊。”他说,“那就这么办。”
时狱深深地看着他:“你确定?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林深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她跳进裂缝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他走到影傀身边,费力地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背起来。
影傀虚弱地睁开眼,左眼还残留着黑色晶丝的侵蚀痕迹。
“你……你真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闭嘴。”林深打断他,“省点力气,我带你出去。”
他背着影傀,一步步朝地宫出口走去。
经过时狱身边时,时狱突然开口:“九鼎阵列的位置,我会发到你的系统里。但你要记住——阵列启动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你和苏晚棠,都会永远消失。”
林深脚步顿了顿。
“知道了。”他说,“谢了。”
他没有回头。
背着影傀,踩着满地的碎石和青铜残骸,一步一步,走向地宫外隐约透进来的光。
身后,时狱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阴影里。
只有那截断裂的罗盘指针,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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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外。
林深刚踏出最后一步。
轰隆隆——!!!
整座地宫,彻底坍塌了。
古都遗址发出巨大的轰鸣,地面陷下去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林深站在废墟边缘,背着昏迷的影傀,回头看了一眼。
烟尘中,仿佛还能看到那道倔强的身影,在最后一刻回头看他。
“等我。”林深轻声说。
他转过身,背着影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漫天烟尘里。
耳坠在他手心里,硌得生疼。
但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九鼎阵列。
献祭意识。
成为新的时狱。
好啊。
那就来。
只要她能回来——
老子什么都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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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古都临时医院。
林深躺在病床上,右臂缠满了绷带。那只碳化的金属手臂已经被暂时卸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门被推开,老者走了进来。
“醒了?”老者拉了把椅子坐下,“影傀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左半身的衰老……恐怕不可逆。”
林深“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老者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苏晚棠的事……我很抱歉。她是最好的一批研究员,这次任务……”
“她还活着。”林深突然开口。
老者一愣:“什么?”
“她还活着。”林深重复了一遍,转头看向老者,“我要救她回来。”
“林深……”老者皱眉,“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虚时层那种地方……”
“我说了,她还活着。”林深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救她回来。需要资源,需要权限,需要……一切。”
老者沉默地看着他。
很久。
“你需要什么?”老者最终开口。
“九鼎的位置。”林深说,“所有的。”
“那可是最高机密……”
“那就给我最高权限。”林深盯着他,“不然我就自己去查。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老者苦笑:“你这小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深。
窗外,古都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地宫坍塌的影响还没完全散去。
“给我一个能说服上面的理由。”老者说。
林深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
那枚染血的耳坠,此刻正挂在他的脖子上,贴着心脏的位置。
“她是我的锚。”林深轻声说,然后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而我,是唯一能把她拽回来的人。”
“这个理由,够不够?”
老者转过身,深深地看着他。
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三天后,资料会送到你手上。”他说,“但林深……我要提醒你。九鼎涉及的东西,比你想的要深得多。那不仅仅是九件文物……那是九种规则。”
“一旦触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林深笑了。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他说,“从遇见她那天起,就回不了头了。”
老者不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
病房里恢复安静。
林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他抬起左手,轻轻握住胸前的耳坠。
“等我。”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很快……我就能接你回家了。”
而在某个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里。
那座由破碎钟表堆成的王座上。
紧闭双眼的苏晚棠,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坠入无尽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