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并不是晕了过去,而是像有无数破碎的记忆像洪水一样冲进了林深的脑子,冰冷又绝望,几乎要把他撑爆。
每一片记忆碎片,都像是一个灵魂被困在金属牢笼里的无声尖叫。
它们,全都来自前面那具被无数铁链吊在半空、没有脑袋的巨大傀儡。
“呃啊——!”
剧痛像潮水般涌来,林深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嘴里瞬间充满了血腥味。这股钻心的疼,硬是把他几乎要崩溃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胸口那道童年实验留下的旧伤疤,此刻竟然像活了一样在微微蠕动。一滴滴血珠从伤疤里渗出来,却没有滴落到地上,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跟着那颗巨大青铜心脏的跳动节奏,一起振动。
“它认得你。”熵魔冰冷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但这次,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一样的波动,“不,是你的血里,有‘源头的东西’。”
源头的东西!
林深瞳孔猛地一缩,心里一惊,来不及细想,抬手就想把那些诡异的血珠擦掉。
可他的手刚抬到一半,突然停住,马上改变了动作,一把抓起苏晚棠胸前那枚冰冷的香炉碎片,狠狠地按在自己正在渗血的旧伤疤上!
滋——!
血肉和青铜碎片接触的瞬间,一股温和的能量反馈回来,暂时挡住了那疯狂读取记忆的力量。
“别靠近那颗心脏!”林深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
苏晚棠本来就因为五感混乱而站不稳,现在更是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
她紧紧闭着眼睛,颤抖的手指在空气中勉强划出一道微弱的金色细线,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能量轨迹。
“这里……有一个‘记忆力场’……”她强忍着脑子里无数人临死前的惨叫和哀嚎,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醒,一段被烧毁的记忆残片从她脑海深处浮现出来——那是她小时候,在父亲书房里,那本《基因编年录》被烧毁前,她无意中瞥见的一行字。
“最初的载体……是用活人的魂魄当做‘锁’……用来镇压机关术和基因融合时产生的‘混乱反噬’……它们,是活的容器……”
她的话音还没落,仿佛就是为了证明她说的是对的!
咚!咚!咚咚咚!
地宫中央,那颗青铜心脏的跳动猛地加快,像战鼓一样擂响!整个地宫都跟着嗡嗡地震动起来!
四周的墙壁上,原本模糊的青铜纹路瞬间亮了起来,清晰地勾勒出好几百具和那个“戌”字傀儡外形一模一样的轮廓!
它们也全都没有头颅,胸前的铭牌上,清楚地刻着从甲、乙、丙、丁……到子、丑、寅、卯等等,密密麻麻的天干地支符号!
这根本不是什么军队。
林深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因为他的命令而僵住不动的“戌”字傀儡,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像闪电一样贯穿了他的脑海。
这分明是一份……用尸体和钢铁铸造的……实验体名单!
“你以为你是在修复系统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墨问天慢慢地摘下了他的风衣手套,露出的右臂让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由无数精密零件和金属骨骼构成的机械造物,关节活动的时候,闪烁着和那些傀儡身上一模一样的古老符文!
“你不是在修复什么东西,”墨问天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和嘲弄,“你只是在唤醒一群死人……他们最后留下的遗言!”
他的话刚说完,并起手指像刀一样,在自己那条完全机械化的右臂上轻轻一划——接口处,竟然渗出了殷红的、属于人类的鲜血!
鲜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就被地面上那些复杂无比的青铜纹路贪婪地吸收了进去。
“以我之血,唤醒同源!”
嗡——!
一瞬间,墙壁上那几百具傀儡的轮廓,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猩红的光芒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地涌向地宫中央那具没有头颅的傀儡残骸!
活体献祭协议!用克隆体的血,来激活母体!
林深的心跳得飞快,他明白,一旦那具母体被完全激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这个恐怖的记忆力场瞬间撕成碎片!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担架上昏迷的灰烬,撕开他的衣袖,把他手臂上那个丑陋的烙印疤痕,死死地对准地面上正在疯狂蔓延的血色阵眼,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你他妈也只不过是个备份!”
吼声像雷鸣一样在地宫里炸开,仿佛一道无形的强制命令。
那原本势不可挡的红色光芒浪潮,竟然真的停顿了一下!
地面上流转的纹路,出现了短短一刹那的凝滞!
三秒!
这种停滞,最多不会超过三秒!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林深像疯了一样扑向旁边的墙壁,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猛地掏出那枚古朴的铜钥匙,看也不看,直接用钥匙尖蘸着自己手腕伤口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在那片空白的青铜墙面上,飞快地刻划起来——刻的正是他刚才从“戌”字傀儡核心那里解析出来的那段“活代码”!
最后一笔还没落下,一道虚幻的系统界面突然在他眼前闪现:
【警告:逆向解析协议启动……系统坐标暴露风险急剧提升!】
又是这个该死的后门!
林深眼里闪过一股狠劲,想都没想,抓起那枚香炉碎片,狠狠地砸在自己还在流血的左手手腕上!
血雾喷溅,瞬间模糊了那道快要暴露出来的虚幻界面!
同时,他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心里默念《周易》里的巽卦口诀,引导气息进入经脉!
剧痛并没有消失,反而被这股气流强行扭转,变成了一种高度集中的精神锐气,让他的感知在刹那间变得无比敏锐和锋利!
嗡隆隆——!
他刻下代码的那面墙,随着响声动了起来!
青铜墙面像活物一样向两边退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墙体夹层里的古老石匣。
石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看起来既不是金属也不是玉的黑色板子,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蜂巢状凹槽。
一股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苍凉气息,扑面而来。
“机关术母本!”熵魔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把它插进去,就能重写系统底层的规则,彻底摆脱‘渡鸦’的污染……但是,在重写完成之前,你会暂时失去对玄冥鼎魂的控制!”
林深死死地盯着那块母本,呼吸急促,眼里却闪过一丝挣扎。
他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了苏晚棠那张惨白无比的脸。
她紧紧攥着那枚与她产生共鸣的香心残骸,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全身不停地发抖。
她的共情能力,正在被这座记忆场无限放大。她好像正在亲身经历那几百个实验体,被活生生熔铸成傀儡的全部痛苦过程。
那双曾经像寒星一样清冷明亮的眼睛,此刻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林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去他妈的系统重写!
他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笑了起来。
他没有去拿那块至关重要的母本,反而一把抓起背包里那半截老式录音机的喇叭,粗暴地塞进了石匣打开的缝隙里,然后又飞快地拧下一枚生锈的齿轮,死死卡住了即将重新闭合的机关。
最后,他抓起那枚铜钥匙,反手狠狠刺进自己左手掌心那个被玄冥鼎碎片撑开的血淋淋的伤口里!
“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和共命契约的力量瞬间贯通全身!
他借助着这股狂暴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力量,把刚刚从墙壁代码里解析出来的进度,强行通过自己的鲜血和那枚铜钥匙,引导出来,灌注到那个破旧喇叭的磁头上!
“老子修的是命根子,”他转过头,对着墨问天,也对着这满屋子沉寂的死魂灵,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不是什么狗屁系统!”
然后,他猛地按下了喇叭上那个老旧的播放键。
刺啦——!
一阵让人耳朵发酸、牙根发软的电流杂音猛地响起,那个破旧的喇叭剧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
然而,就在这片刺耳的噪音中,一道扭曲、闪烁不定,但却无比完整的基因链三维图谱,竟然被硬生生地投射到了半空之中!
墨问天脸上那副狂热和嘲弄的表情瞬间冻结,变成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惊:“你……你居然用这一堆破烂废铁……绕过了读取母本需要的协议?!”
也就在那段完整的基因图谱出现在空中的同一时刻——
地宫的最深处,那具被成千上万条锁链悬吊着的无头傀儡,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充满了悲怆意味的金属哀鸣。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它那条被层层锁链死死束缚住的金属手臂,竟然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金属摩擦声中,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那只巨大的、布满古老锈迹和伤痕的金属手掌,并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微微调整着角度,五根巨大的金属手指艰难地屈伸,最终,定格成一个非常古怪的、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意义的手印。
紧接着,一道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跨越了漫长岁月而来的古老音节,艰涩地从傀儡胸腔里那颗搏动的青铜心脏中共振发出,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地宫中:
“验证……通过……”
“初代……‘守钥人’林晚晴……血脉序列……确认……”
“最高权限指令……解锁……”
轰隆——!!!
整个地宫,不,或许是整个古都遗址的地下空间,都随着这句话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上方不断有巨大的石块和金属构件砸落下来,烟尘弥漫。
林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晚晴……这是他母亲的名字!
这颗心脏,这具初代载体,认识他的母亲?!她不是实验员吗?怎么会是……什么“守钥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墨问天失声叫道,脸上的震惊变成了无法理解的混乱,“总部档案里根本没有记录!初代载体只有基础应答协议!它怎么可能拥有自主意识?还能进行血脉认证?!”
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发生!
那道被林深用喇叭和齿轮卡住的石匣,内部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那块非金非玉的“机关术母本”剧烈震动,表面的蜂巢凹槽一个个亮起,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
熵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惊惧,在他脑中尖叫:“不对!这不是简单的重写!这是一个覆盖程序!有人在利用你的血脉和母本,试图覆盖掉初代载体最初的底层指令!快阻止它!否则你母亲留在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抹掉!”
几乎是同一时间,嗖——!一道乌黑的光芒,带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从他们来时隧道方向的阴影里闪电般射出!
目标,直指那块正在被激活的“机关术母本”!
渡鸦!他果然一直跟着!而且选择在这个最关键、最混乱的时刻出手了!
前有神秘初代傀儡苏醒认主,旁有墨问天虎视眈眈,后有渡鸦致命偷袭,脚下是整个空间的崩塌,而那块关乎母亲遗志和系统命运的母本,正被未知的力量强行覆盖!
林深站在崩塌的地宫中心,左手流淌着与傀儡共鸣的鲜血,右手紧握着那枚刺入掌心的铜钥匙,面前是悬浮的基因图谱和即将被覆盖的母本。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危机,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该信谁?他该救谁?他又能……阻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