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符文印记，像死亡的烙印，在几百具苍白额头上闪了一下，就跟着机械香炉里跳动的火焰一起，彻底熄灭了。
林深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那颗刚刚植入的机械核心。
让他心惊肉跳的，不是刚才看到的恐怖幻象，而是一种更深、更沉的寂静，正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废品站里，那道由无数声波组成的能量屏障，正在瓦解。不是被外力打碎，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根子上给“抹掉”了。
灰白色的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城市坚硬的地缝里钻了出来，一丝丝，一缕缕。
它没有实体，却带着一种能把所有东西都拖进永恒死寂的感觉。它悄无声息地吞掉了街灯的光，把远处的高楼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手腕上那块老电子表，秒针卡在最后一格，不动了。
刚才还信号满格的紧急通讯器，屏幕上一片雪花，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那尊作为他力量来源的机械香炉，里面那个连接着不同时空的微型漩涡，也像被冻住的湖面，凝固了。
一种绝对的孤立感，比被千军万马包围还要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面响了起来。
不再是以前那种断断续续、夹杂着杂音的系统提示，而是平稳、低沉，带着一种不像活物的冰冷，像审判官在念判决书。
“宿主，你过度干预因果链，造成不可逆转的时空熵增。”
是熵魔！
那个藏在系统最深处，自称是“零号”开发者意识残影的鬼东西！
“系统将启动自净程序。以我之名，清除冗余变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深眼前的世界猛地扭曲了！
那弥漫的灰雾好像活了过来，在他面前翻滚、凝聚，变出了无数个“林深”的泡沫幻影。
一个穿着病号服，瘦瘦弱弱的少年，跪在冰冷的实验舱前，对着里面被白布盖住的身影，张着嘴，无声地哭。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坐在昏暗的地下工坊里，用熔炼枪对着一枚本该戴在新娘手上的戒指，嘴里念叨着：“对不起，我需要这笔钱……”
一个身上穿着狰狞机械战甲、半边身体都被金属侵蚀的中年男人，站在城市的废墟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手里握着一把断掉的、属于苏晚棠的“炽心”焊枪……
每一个幻影，都是他心里最深的恐惧、最后悔的事、最不安的念头。
它们同时转过头，用他自己的声音，齐刷刷地重复着一句话：
“你终将背叛所有信任你的人。”
“噗——”苏晚棠扶着墙，猛地咳出一口血，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混着血丝往下淌。
她身体里的玄霜之核，和这片诡异的雾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每一下心跳，都像有看不见的爪子在撕扯她的精神。
“这雾……它在模仿痛苦。”她艰难地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它不是攻击身体，是在腐蚀‘意义’本身。它在告诉你，你做的一切，最后都会走向最坏的结果。”
“砰！”
灰烬突然单膝跪倒在地，坚硬的膝盖把水泥地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他那只金属义眼爆出一团刺眼的火花，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好像里面的线路正在被强行烧毁。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们……来了。”
可是门外空荡荡的，死一样寂静。
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他自己想说的，而是他身体里残留的、属于渡鸦的“镜花水月”碎片，被这灰色雾霭刺激后，被动触发的一个警告！
这片雾，竟然能操控人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林深死死盯着香炉里那点快要熄灭的小火苗，看着周围那些不断重复着绝望诅咒的“自己”，脸上突然扯出一个冰冷又疯狂的笑。
“好啊，你想让我怀疑一切？”他低吼着，声音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那我就信一件最不该信的事——我自己！”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作战服，露出下面还带着缝合线伤疤的皮肤。
皮肤下面，那颗代替了他原来心脏的微型机械核心，正闪着微弱的蓝光。
他没有半点犹豫，伸出左手指尖，在右臂上狠狠一划！
伤口裂开，流出来的血却不是纯粹的红色，里面夹杂着一丝丝奇怪的、像星尘一样闪着金芒的光——那是被系统彻底改造后，和时空能量深度融合的血！
他把这滴蕴含着他全部生命和异能本源的血，重重按在了胸口那颗机械核心外面的接口上！
“系统离线状态……强制唤醒协议……灰启模式！”
【启动！】
一刹那，那尊眼看就要熄灭的机械香炉，像是被灌进了来自地狱的燃料，猛地喷出一道粗大的黑色烟柱，笔直地射向灰色雾霭最浓的地方！
短暂的安静之后，黑烟里面，竟然浮现出一段飞快滚动着的、被加密的数据流！
那是一份九年前“基因觉醒计划”失败报告的碎片。
报告最后，清楚地标着一行红字：【唯一幸存者编号：L07（林深），精神阈值崩溃，已按‘归巢协议’释放，植入伪造记忆。】
更关键的是，文件最下面，还有一个用星号标记的坐标：江城地铁七号线废弃段，b3层，原“零号实验室”所在地。
附件说明：初代基因稳定剂“溯元素”样本封存在这里，可以用来强制重置系统核心。
林深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原来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被放出来的！
他猛地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死死盯住刚刚从痛苦共鸣里挣脱出来的灰烬：“你知道怎么下去吗？”
灰烬大口喘着气，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摸出一把锈迹斑斑、却保存得很好的磁卡。
“我在苏家做管家之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曾在那里，扫了三年地。”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潜入废品站后面一个伪装成排污口的地下管网入口。
一路上的景象让人喘不过气。
阴冷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由废弃电缆和电路板异化变成的“神经藤蔓”，它们微微蠕动着，好像在呼吸。
地上，堆着一具具被雾气吞噬后结晶化的尸体。它们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晶体，每一张脸上都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就在他们快要拐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一道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滑了出来。
是无名，那个之前在万象商会地下见过一面的、神秘的清洁工。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手里的铁钩，在旁边的金属管道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然后指向前方。
活哨。
林深心里一紧。
这人穿得破破烂烂，表情麻木，但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管道的固定支架上，完美避开了那些可能发出声音的悬空地方。
这绝不是巧合，这是在雾里长时间生存形成的本能！
林深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没被同化？”
无名那双浑浊的眼珠慢慢转向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林深这才看清楚，他的耳朵眼里，塞着两小块打磨过的碎玉屑。
“听见哭声的人……”无名发出像蚊子叫一样细微的声音，“不会被雾吃掉。”
在无名的无声指引下，他们很快到达了b3层的入口——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合金防爆门。
就在林深准备上前的时候，灰烬突然停下脚步，他左眼的金属义眼屏幕上，疯狂闪动着一行血红色的倒计时：
【归鞘仪式·倒计时：71小时59分48秒】
林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终于明白了渡鸦真正的目的。
那几百具冰棺里的女人，这笼罩全城的灰色雾霭，都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是为了拖住他们！
渡鸦在逼他做一个选择——是回头去阻止那场波及整个江城的“归鞘仪式”，还是在这里，救下马上就要彻底崩溃的系统和他自己！
“那就抢在他前面，”林深握紧了冰冷的门把手，眼里杀意沸腾，“把系统的命根子挖出来！”
就在他要用力的瞬间，一只干枯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把一块冰凉的金属片塞进他手里。
是无名。
他做完这个动作，头也不回地转身，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来时的浓雾里，背影很快模糊不清。
林深摊开手掌，那是一块刻着古老符文的铜片，上面只有三个字：别信投影。
几乎在看清字的同一时间，前方的雾气剧烈翻涌，一道和林深容貌、身材、甚至连眼神都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从雾里凝聚、浮现。
那个“投影”嘴角挂着一丝既悲悯又残酷的微笑，像是造物主在看一件做坏了的作品。
“欢迎回家，L07号失败品。”
林深冷哼一声，根本不理那道投影的挑衅，他把所有力量都灌进手臂，用那把从灰烬手里拿来的磁卡，狠狠划开了防爆门的电子锁！
“咔嚓——”
尘封了将近十年的厚重铁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缓缓向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刹那间，一股陈旧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里，还混着一股更深层的、像生锈金属一样的血腥味，仿佛一下子把他们拉回到了那个充满绝望和惨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