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像是被一只无形巨爪撕开,天海大桥上方,一道狰狞的血色裂缝横贯天际。城市里闪烁的霓虹,在这片诡异的血红映照下,全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裂缝深处,是光与暗疯狂搅动的漩涡。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林深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巨大的恐龙骨架、摩天大楼的残垣断壁、未来战舰的金属碎片……所有东西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最终粉碎。
他就在这片混乱中不断下坠。
更糟糕的是,他胸腔里那颗被强行植入的机械眼球,还在疯狂运转。蓝光过载,几乎要透出他的肋骨,海量的数据像洪水一样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比这更致命的,是他眼前那片熟悉的系统界面。
【时空回收系统】的蓝色光幕正在剧烈扭曲,像中了病毒一样。所有的数据最终汇聚成一行刺眼的猩红倒计时:
【吞噬模式启动:剩余容量 37% → 36%……正在解析周边时空结构……警告!检测到高密度时空碎片!】
林深瞬间就明白了。
之前为了从“影灵”手里抢回控制权,又在地下室强行进行“跨时空合成”,这一连串的超负荷操作,就像逼着一台老掉牙的拖拉机去跑F1赛道。
系统为了自我保护,触发了最底层、也最危险的核心协议——开始无差别地吞噬一切!
它不是坏了,是饿疯了!
他亲眼看到,远处一颗由无数青铜齿轮构成的星球残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化成亿万个光点,被一个看不见的深渊吸走。
而那个深渊的中心,就是他本人!
“必须切断连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道漆黑的人影就从前方的虚空中一步踏出。
那人影完全由交错的时间断层构成,像一个行走的黑洞,每走一步,周围的空间就像玻璃一样裂开细密的纹路。
是黯影!
他抬起手,远远指向林深。
“嗡——!”
林深体内那些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基因锁链,瞬间暴动!
银蓝色的纹路如同无数条苏醒的毒蛇,瞬间爬满他全身,然后疯狂地朝着他心脏的位置收缩、挤压!
“系统判定你为非法载体。”黯影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像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金属,“清除程序,现在执行。”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林深的理智,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捏爆。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基因序列里,代表“生命”的编码正在被一行行强行删除。
“哈……哈哈……”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林深反而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冷笑。
非法?老子的命,什么时候轮到一串代码来判定合不合法了?
“给我……烧!”
他猛然引爆了体内仅存的最后一丝心炉真火。
幽蓝色的火焰不再向外喷发,而是沿着他的神经脉络逆向冲撞!这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却也让他获得了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极其清醒的间隙。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存在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用完好的左手,猛地抓起那把刚刚由他亲手铸造、还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阵法核心焊枪”,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整条被基因锁链纠缠最深的右臂,狠狠地插进了焊枪中央那尚未冷却的、翻滚着炽热能量的熔池之中!
“滋啦——!”
血肉瞬间蒸发,骨骼在高温下熔断!
剧烈的疼痛甚至来不及传递到大脑,林深已经用这种最疯狂、最惨烈的方式,主动斩断了自己的右臂!
那截断臂在脱离身体的瞬间,就被暴走的系统判定为最高优先级的能量源。它甚至没来得及坠落,就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分解、吞噬,化作一团剧烈跳动、散发着深蓝色光芒的能量核心!
“拿去!”林深半跪在虚无之中,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他冲着那道黑影嘶声怒吼,“要命没有,要零件——老子有的是!”
这近乎自残的献祭行为,竟然意外触发了系统深处的某个应急协议。
【警告!检测到宿主主动献祭行为……协议冲突……吞噬模式暂停。】
那令人心悸的猩红倒计时,戛然而止。
也就在这一刻,一股冰冷、古老、浩瀚如同宇宙星海的意识,骤然降临。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让整片虚无都为之凝固。
就连杀气腾腾的黯影,也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垂手而立,像一个忠诚的卫士。
一道模糊的人形光影,在破碎的星轨之上缓缓凝聚。
他的面容看不真切,但那独特的思维波动,以及光影边缘偶尔闪过的一串实验日志签名笔迹,让林深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是……‘零号’?”林深喘着粗气,他认得这个签名,它出现在“基因计划”每一份最核心文件的末尾,“那个写下‘全序列兼容者即最终容器’的疯子科学家?”
“不。”那道光影发出声音,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林深的意识中响起,“我是被你们这些‘变数’所删除的‘规则’本身。你夺走了系统,却完全不懂它的使命是维持时空平衡。而现在,你把它变成了一个失控的、只会带来灾难的源头。”
来者,正是系统的初代开发者,那个将自己的意识与系统融合,化身永恒监管者的存在——熵魔。
“那你来找我,是想重启这个烂摊子?”林深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沫,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还是……想把它从我手里夺回去?”
熵魔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评估林深此刻的状态。
随即,他向林深投射出一段被层层加密、封存在系统最深处的记忆影像:
三十年前,“基因计划”启动初期。一群顶尖科学家试图创造出能够自由穿梭、并统御时空乱流的“终极回收者”。
然而,所有的候选实验体,都在与系统融合的过程中,因为无法承受那庞大的信息洪流而精神崩溃,最终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
只有一个编号为“01”的孩童,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但他表现出的惊人兼容性和不可预测性,让项目高层感到了恐惧。
最终,“01号”被判定为“不可控”的失败品。他所有的相关记忆被强行抹除,身份被篡改,植入了一段虚假的人生,然后被流放到了社会的底层,自生自灭。
而“零号”,这位计划的首席科学家,在计划被彻底封禁之前,自愿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系统核心,化身为“熵魔”,成为了这个系统的永恒监管者。
他只有一个目的——等待一个真正能够驾驭系统,而不是被系统吞噬的人出现。
“你不是第一个尝试反抗系统的人。”熵魔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万古的疲惫,“但你是唯一一个……敢把自己拆了,喂给它的。”
“呵。”林深咧嘴,扯出一个带着血性的笑容。他用仅剩的左手,从自己断臂处残留的装甲上,“咔哒”一声,掰下一块锋利的金属骨片。
然后,他用这块碎片,在身下的虚无之中,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刻出了一个《周易》中的“坎”卦。这个卦象,既代表着无尽的艰险与困境,也暗藏着绝处逢生的微弱生机。
“所以,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林深抬起头,目光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直视着那团代表着秩序与规则的光影,“要么,继续当你那死板的看门狗,眼睁睁看着这个破系统把整个时空都吞掉,大家一起玩完。要么,跟我合作,一起动手,把这破玩意儿,修成真正的、听人话的神器!”
一旁的黯影似乎感受到了林深话语中的“僭越”之意,身形微动,冰冷的杀机再次弥漫开来。
但熵魔却抬手,制止了他。
系统界面在林深顽强的意志下重新浮现,但上面的内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检测到主动献祭行为……启动“共生协议”评估程序……正在分析宿主意志坚韧度……】
机会来了!
林深眼中精光爆闪,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将最后一滴蕴含着“心火”本源力量的精血,猛地注入右肩那鲜血淋漓、金属骨骼与神经束暴露在外的断臂接口处!
殷红的血液顺着接口飞速蔓延,竟然与刚刚被系统吞噬的那团深蓝色能量核心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鸣声中,那股深邃的时空能量倒灌而回,与他的血肉、骨骼、神经纤维疯狂地交织在一起,以一种超越现有科学认知的方式,开始构筑一条全新的臂膀!
一条半是精密机械、半是鲜活血肉的崭新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成型!
这条新生的手臂表面,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纹路,它们既像是现代科技最高结晶的集成电路,又仿佛暗合了人体最古老、最神秘的经络图谱。
“修,可以。”林深撑着这条新生的手臂,缓缓地、坚定地站了起来。那条手臂的五指缓缓握拢,发出一阵清脆的、介于齿轮咬合与骨骼摩擦之间的复合声响,充满了力量感。
“但我有一个条件——从今往后,不是它用它那套死板的规则来用我,而是我,林深,来用它!”
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之中,激荡起一层层清晰的涟漪。
“谁再想编排老子的命运,就先来问问我的这条新胳膊,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被称为“吞噬之渊”的虚无地带,忽然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所有正在崩解的时空碎片,所有飞舞的能量光点,所有扭曲混乱的法则,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它们仿佛变成了悬浮在巨大琥珀中的尘埃,静静地围绕着林深——这个新生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奇点”,无声地旋转着,仿佛在等待着他下达下一个命令。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天海大桥附近。
苏晚棠正紧盯着灰鸽特工终端上那个不断闪烁、发出刺耳警报的红色警告信号。
突然,屏幕上代表着林深生命体征的信号流,毫无征兆地,猛地一分为二!
其中一条信号依旧十分微弱,颤颤巍巍地停留在原来的坐标位置。
而另一条信号,却陡然增强了千百倍,化作一道无比刺目、仿佛能撕裂虚拟界面的金色数据洪流,悍然冲破了终端设定的维度坐标系,指向了一个从未被标记过的、充满了未知的遥远维度……
吞噬之渊内部,时间依旧如同碎裂的玻璃,悬停在林深抬起那条新生手臂的刹那。
在这片万物凝固的奇异风景中,只有他右臂上那些如同电路又似经络的纹路,在持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明灭不定。那光芒,仿佛正在无声地勾勒出一条路径,一条通往更深、更远、也更加黑暗未知地带的路径……
那前方,是新的危机,还是前所未有的机遇?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