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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丛里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听得人头皮发麻。林远手里的便携式生物探测器尖鸣不止,屏幕上代表高浓度生物活性的红点来自溪流下游的方向。

“退后!”阿雅低喝一声,手腕一翻,指间已经多了一枚刻画着奇异纹路的深色木符。她侧身挡在林远斜前方,目光紧锁那片晃动的灌木。

林远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手里握紧了地质锤和强光手电。浓雾未散,视线受阻,只能听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哗啦——

灌木丛被猛地撞开,一团黑影裹挟着腐叶窜了出来!

不是预想中的大型野兽,那东西不过巴掌大小,速度却快得惊人,在湿滑的地面上划出一道之字形的轨迹,直扑两人所在的位置。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线,林远勉强看清那似乎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蜘蛛?但它的肢体扭曲,甲壳表面覆盖着一层黏糊糊反着微弱荧光的绿色黏液,八只猩红复眼。

“腐蛊的子体!小心它的黏液!”阿雅语速极快,同时将手中木符向前一掷。木符并非硬砸,而是轻飘飘地落在蛊虫前进的路径上,触地瞬间,表面纹路竟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

那荧光蜘蛛状的蛊虫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动作骤然一滞。但它并未退缩,反而立而起,腹部鼓动,噗地喷出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绿色黏液,射向阿雅。

阿雅脚步灵动地向后一滑,险险避开。黏液落在她刚才站立的地面上,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青烟冒起,草木瞬间枯萎发黑。

林远看得心惊,这腐蚀性堪比强酸!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反应,将强光手电调到爆闪模式,对准那蛊虫猛地照射过去。

刺眼的白光高频闪烁,那蛊虫明显躁动起来,猩红的复眼乱转,攻击动作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它似乎极度厌光!

“有用!”林远低呼。

“光撑不了多久!它靠气息和震动锁定我们!”阿雅说话间,又从腰间小布袋里抓出一把暗红色的粉末,手腕一抖粉末如撒向蛊虫。

粉末沾上蛊虫的身体和它喷出的黏液,立刻响起更剧烈的“滋滋”声,冒起的白烟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蛊虫痛苦地扭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嘶叫。

“这是赤阳粉,至阳至刚,能暂时克制阴秽的蛊毒!”阿雅快速解释了一句,眼神却丝毫不敢放松,“但这点分量杀不死它,只能激怒它!”

果然,那蛊虫虽然被赤阳粉灼伤,动作却更加狂暴,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目标赫然是手持光源的林远!

林远暗骂一声,地质锤狠狠砸下。但那蛊虫灵活得超乎想象,竟在锤风及体的瞬间侧跳避开,顺势沿着锤柄向上爬,速度快如闪电,口器张开,露出里面细密尖锐的毒牙,直咬林远的手腕!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银光闪过。

“啪”的一声轻响,一只通体剔透如玉形似天牛的小虫被阿雅精准地弹射过来,正好撞在荧光蜘蛛的背上。透明小虫瞬间爆开化作一小滩无色黏液,牢牢粘住了荧光蜘蛛。

荧光蜘蛛的动作猛地一僵,像是被绳索捆住,从锤柄上跌落在地,拼命挣扎,却一时无法挣脱那粘稠的液体。

阿雅一步上前,脚下步伐奇异,踩着一个特定的节奏,同时口中念诵着低沉而古老的音节。她指尖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

“定!”她清叱一声,银针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荧光蜘蛛头胸连接处的细微缝隙。

蛊虫的挣扎戛然而止,八只猩红的复眼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不动了。体表那层荧光黏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剥落。

林远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玩意儿比任何已知的毒虫都要诡异危险。

阿雅蹲下身,用银针小心地拨弄着死去的蛊虫,眉头紧锁:“果然是‘腐涎蛛’,黑苗常用的探路和袭扰蛊虫。看来我们刚才的谈话,确实惊动了他们留下的东西。”

林远也蹲下来,强忍着那东西散发出的恶臭,取出取样瓶和镊子:“这就是腐蛊?一种……变异的蜘蛛?”

“变异?”阿雅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们科学家就喜欢用这种词。这不是变异,是炼制。”

她用银针指着死蜘蛛扭曲的肢体和那荧光:“普通的山蜘蛛,被黑苗用特殊手法,浸泡在混合了多种剧毒蛊虫分泌物和尸油的‘蛊池’里,让它们互相吞噬,最后活下来的,再以秘法催生,使其丧失本性,只剩下杀戮和传播腐烂的欲望。你看它的眼睛,原本不是红色,是活活被怨气熬成这样的。”

林远看着那狰狞的小东西,胃里一阵翻腾。这描述比他想象的任何生物实验都要残酷诡异。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块干涸的黏液样本,放入瓶中:“你说它是子体?那母体……”

“母体更可怕。”阿雅站起身,神色凝重,“腐蛊的母体形态不一,可能是蛇,是蟾蜍,甚至是融合了几种毒虫特征的怪物。母体通常被黑苗深藏,通过释放这些子体来探查环境、攻击目标。子体携带的‘腐毒’,只是母体力量的微小延伸。”

她走到溪边,仔细清洗双手,:“你助手中的。应该是更高级的腐蛊毒,直接作用于血肉和魂魄,所以死状那么凄惨。”

林远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样本瓶,脑海里闪过小李尸体上那蛛网般的菌斑。如果这小小的蜘蛛就有如此威力,那能让人体在短时间内产生那种变化的蛊毒,又该是何等恐怖?

“你们白苗……也用这种东西?”他忍不住问道,语气复杂。

阿雅猛地转头眼神锐利的看着林远,:“我们白苗炼蛊,是为了治病、祛邪、守护村寨!蛊在苗语里,最初的意思是‘药’,是‘知识’!”她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从随身的小布袋里又拿出几个小竹筒和一个皮制卷囊,摊开放在旁边石头上。

“你看,”她打开一个竹筒,倒出几只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小虫,它们在石头上缓缓爬动,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这是‘清心蛊’,用清晨的露水和七种宁神草药喂养,能安抚惊厥,驱散梦魇。寨子里孩子受了惊吓,或者有人心神不宁,就用它。”

她又指了指卷囊里一排细长的银针:“这是‘探脉针’,不是用来伤人的。遇到昏迷不醒的人,用它可以探知体内气血哪处受阻,中的是寒毒还是热毒。”

最后,她拿起刚才那只爆开的透明小虫残留物:“那是‘缚身蛊’,本身没什么毒性,爆开后的黏液粘性极强,专门用来困住发狂的野兽或者……被低级蛊虫控制的人,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林远看着这些精巧的“工具”,一时无言。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蛊”的恐怖想象。阿雅的手法,更像是一种基于对自然深刻理解的、极其精密的生物应用技术。

“蛊分很多种,”阿雅继续解释道,语气平和了些“就像山里的草药,有的救人,有的杀人,全看用药的人心存善念还是恶意。”

“最常见的,有‘药蛊’,就像我刚才说的,治病救人。有‘护身蛊’,一般是炼成蛊虫或者刻成符文,带在身上,能预警危险,驱避寻常的毒虫瘴气。有‘情蛊’……”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这个比较复杂,有说是用来约束负心人,也有说是加深伴侣间羁绊的,我们白苗现在很少用了,容易生出执念。”

“那黑苗用的……”林远追问。

“黑苗专攻‘毒蛊’和‘煞蛊’。”阿雅脸色沉了下来,“毒蛊好理解,就是追求极致的毒性,见血封喉。比如‘腐蛊’,就是毒蛊的一种,但更阴邪,因为它还融入了‘煞气’。”

“煞气?”

“人死前的怨念、战场上的杀气、极阴之地的秽气……这些负面能量,黑苗通过残忍的仪式和秘法,将它们炼入蛊中,就成了煞蛊。煞蛊不仅杀伤肉体,更能侵蚀魂魄,让人死不得安生,甚至变成他们操控的行尸走肉。你看到的银粉,可能就是某种高级煞蛊留下的‘蛊烬’。”

“蛊烬?”

“炼制失败的蛊和某些特殊蛊术施展后,会留下一种特殊的灰烬。这种蛊烬本身就带着残存的蛊性和能量,黑苗有时会用它来标记地盘、追踪敌人,或者作为更强大蛊术的引子。”阿雅解释道,“碰到蛊烬,一定要小心,有些会像活物一样钻入人的身体,慢慢侵蚀心智,最后把人变成只听命于施蛊者的‘蛊奴’。”

林远想起帐篷外那摊银粉和拖拽痕迹,心底发寒。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那……最厉害的蛊是什么?”林远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阿雅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雾气深处的大山,眼神悠远:“传说中,九黎先祖蚩尤麾下有各种强大的巫蛊之力。但具体是什么,早已失传。现在公认最危险、最难炼制的,是那种涉及‘灵魂’和‘本源’的蛊。比如‘替身蛊’,据说能代人承受致命伤害,但炼制条件极其苛刻,几乎只存在于传说里。还有‘本命蛊’,那是蛊师用自身心血魂魄温养的本源之蛊,与蛊师性命交修,蛊在人在,蛊亡人亡。威力巨大,但反噬也极强,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她收回目光,看向林远:“黑苗追求的,恐怕就是类似‘本命蛊’这种,但却是想通过歪门邪道,将其与那所谓的‘蚩尤真身’或者僵尸始祖的力量结合,制造出只懂得毁灭的怪物。”

说到这里,她语气转为严肃:“不同的蛊,解法也不同。药蛊引发的症状,往往可以用相克的药蛊或草药来解。但毒蛊和煞蛊,尤其是黑苗炼制的,解法非常复杂,需要找到对应的解蛊药,或者由下蛊之人亲自收回,或者……以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拔除。像腐蛊这种煞毒,普通药石无效,必须用至阳至刚之物,配合特殊的咒法,才能一点点净化。”

她看了一眼林远的手背:“你身上的印记,虽然和腐蛊同源阴秽,但性质更古老、更深入血脉,普通的解蛊方法恐怕没用。必须先弄清楚它的根源。”

林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荧光浮现时的灼热感。阿雅的描述,为他打开了一个完全未知却又逻辑自洽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但也可能隐藏着破解他家族诅咒的钥匙。

“所以,要救我自己,要弄清小李的死因,要阻止黑苗,关键都在于那口悬棺?”林远总结道。

“没错。”阿雅点头,“腐蛊的源头是从那里泄露的,黑苗的目标也是那里。棺椁本身的封印,以及里面可能留下的线索,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我们必须再上去一趟。”

这个决定正合林远之意。他原本就计划重返悬棺,只是之前孤身一人,风险太大。现在有了阿雅这个深谙此道的帮手,成功率无疑大增。

“什么时候动身?”林远问,已经开始检查背包里的装备。

“雾散之后。”阿雅看了看天色,“浓雾不仅影响视线,也容易隐藏更多的危险。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她顿了顿,补充道:“上去之前,我得准备些东西。对付棺材里的东西,光靠你的铁盒子和我的普通蛊虫不够。”

她从布袋里取出几个空的小罐,开始沿着溪流采集特定的苔藓、泥土,甚至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刚才战斗时洒落的赤阳粉和缚身蛊的残留液。

林远也没闲着。他重新校准了环境检测仪,调整了无人机的备用电池,特别是检查了攀岩装备的安全性——小李的意外绝不能重演。

过程中,他忍不住观察阿雅。她的动作麻利而专注,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每一种材料的特性都了然于胸。这个年轻的女孩身上,承载着远超她年龄的知识和重任。她的冷静、果决,以及提及黑苗和师父时眼中闪过的痛楚,都让林远对她的印象逐渐丰满起来。她不是一个简单的“神秘少女”,而是一个有着明确使命、内心坚韧的守护者。

两人各自忙碌,偶尔交流几句,主要是林远询问一些关于蛊术的基本原理,阿雅则简明扼要地回答。气氛从最初的戒备和紧张,渐渐转变为一种带着试探性的、目标一致的合作关系。

当阳光终于彻底驱散山间的浓雾,能见度变得清晰时,阿雅也完成了她的准备。她将几个小罐收好,又用特定的草药汁液涂抹在两人的袖口和裤脚,说是能干扰一些低级蛊虫的感知。

“走吧。”阿雅看向那处绝壁上的悬棺群,眼神坚定,“答案就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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