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漪心中急切,追问道:“父亲,后来呢?你在那乱葬岗里……发现了什么?”
林远山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仍能感受到当年那乱葬岗的阴森诡谲:
“我在协助清查那些巫师遗骸和随葬物时,无意间在一处坍塌的墓穴角落,发现了几枚残破的血色玉简……”
“上面以古老的符文记载着一些诡异的咒术,其中一枚玉简上,便绘有与啊晚心口墨纹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旁边赫然以古体字标注着——‘墨锁’!”
林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当时发现秘密的震惊与悸动,“我心中当时便是一沉,有种隐隐的预感,觉得通过这个,或许能查明啊晚身上那墨纹的真相。”
“于是……我便冒险,暗中将那些关键的玉简内容拓印了一份,带回偷偷研究。”
林远山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那时……一边要照顾尚在襁褓中的清漪,一边还要应付太医院的差事,只有到了深夜,万籁俱寂之时,才能点灯熬油,研究那拓印上的只言片语……进展极为缓慢。”
“再后来……我因不肯同流合污,屡遭排挤,最终被贬,远离了太医院权力中心,闲暇时间反倒多了一些,这才得以更专注地研究那些拓印……”
“只是其中内容晦涩诡异,涉及诸多失传的巫医邪法,想要堪破,谈何容易……”
萧承和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没有继续追问墨锁细节,反而话锋一转,直指另一个核心旧案,声音低沉而肯定:
“林太医当年被贬,乃至后来太医院对你的排挤,根源并非仅仅因为栩城瘟疫一事吧?”
“更深层的原因,是牵扯到了前朝那位夭折的四皇子,对吗?”
林远山浑身猛地一震,霍然抬头看向萧承和,眼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深深的审视、探究。
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亲王,竟连如此隐秘的陈年旧事都知晓!
萧承和面对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坦然迎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要有心去查,总能窥见一些蛛丝马迹。毕竟,当年那件事,疑点太多。”
林远山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质问:
“当年先帝尚在,就连当今陛下也还只是王爷,你……你那时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为何……为何要去查这等宫闱秘辛?!”
萧承和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正因为本王当年尚在襁褓。对于自己的来历,对于身边潜藏的危险,总要多知道一些底细和来头,才能活得长久。不是吗?”
他的话,揭开了皇室子弟自幼便需面对的残酷生存法则。
林远山被他这番话噎住,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被迫妥协的痛苦。
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双手沾上洗不清罪孽的夜晚:
“当年……四皇子……他原本……是可以救回来的……”
林远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李崇明……他找到了我。他以清儿……还有我那年迈母亲的性命相要挟!”
“他说,若我不按他说的做,就让她们……让我林家绝后!我……我已经失去了啊晚,我不能再失去清儿了!我不敢赌,我真的不敢赌啊!!”
林远山老泪纵横,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我只能按照他的意思……把治疗风寒的药熬好,交给他……他……他在那药里,加入了无色无味的‘离魂散’……”
“四皇子本就先天体弱,元气不足,如何能经得起这般虎狼之药侵袭心脉……当夜……便……便薨了……”
萧承和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他当初就怀疑,一位皇子因病去世,怎会如此轻易地归咎于一个小太医“不慎用错药”这等牵强的理由。
只是他没想到,背后主导这一切的,果然是李崇明!而他看向林远山的眼神中,那最初的审视之外,也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憎恶他参与谋害皇子?
还是同情他身为父亲被人拿捏软肋的无奈?
或许兼而有之。
“这一切,都是李崇明精心策划的阴谋。”
萧承和冷声道,“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除掉可能碍事的皇子,更是要借此抓住你的把柄,将你彻底贬黜出太医院核心,让你失去庇护,变得更容易被他掌控。”
林远山沉重地点头,脸上是认命般的灰败:“是……清儿的命格特殊,我早就知道‘墨锁’所需的承伤者,需要这一类命格。”
“又因为啊晚的死,我对李崇明及其党羽一直心怀恐惧,小心翼翼。而啊晚她……” 他提到亡妻,又是一阵心痛,终究没能说下去,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林清漪看着父亲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对李崇明的恨意如同野火般燃烧,同时又充满了对父亲的心疼。
她轻轻握住父亲颤抖的手,声音哽咽:“父亲……您别说了……我们都明白……”
萧承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回归到最现实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所以,绕了这么大一圈,这‘墨锁’,难道就真的没有解除之法?”
林远山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苦涩与无奈:“目前……我并不知道确切的解法。那玉简上的记载残缺不全,且诡异非常……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萧承和,“李崇明既然敢将这墨锁用在你身上,想必他至少有把握控制局面,或者拥有某种维系之法。”
“毕竟……你怎么说也是皇子,身份尊贵,他布局多年,必不会让你轻易死去,否则他的谋划也将落空。”
林清漪沉默了许久,消化着这接连不断的惊人信息,她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如此说来……李崇明处心积虑抓我,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命格符合承伤者的要求……”
“很可能,还与我的母亲有关联……他是不是知道母亲身上墨纹的秘密?” 这个猜想让她不寒而栗。
林远山沉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女儿的猜测:“很有可能……只是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如同盲人摸象。”
“想要找到墨锁的根源与解法,还需要更多时间和契机去探寻。”
林远山紧紧握住女儿的双手,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属于父亲的坚定光芒,
“清儿……你放心……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绝不会再让你重蹈你母亲的覆辙!”
林清漪看着父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
萧承和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目光却投向了窗外。
夜色依旧浓重,但东方天际似乎已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