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赵魏文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莫名的凉意,像是有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了上来。他不安地动了动,那凉意却愈发清晰。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赵魏文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视线对焦的瞬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床榻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影。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那张脸——是昨夜巷中那个刑部的煞星,谢霜回!
而此时,谢霜回正微微弯着腰,一张俊脸凑得极近,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容看似随意,可他那双桃花眼里,却丝毫没有暖意,只有一片冰凉的玩味与审视,仿佛猫儿在打量着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
更让赵魏文魂飞魄散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正稳稳地横在他的脖颈上,剑刃紧贴着他的皮肤,那刺骨的凉意正是来源于此。
“!!!”
赵魏文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了张,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寝衣,额头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他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惊恐万状地看着床边那尊笑面杀神。
谢霜回似乎很满意他这反应,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许,他保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用剑身轻轻拍了拍赵魏文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话家常,内容却让赵魏文如坠冰窟:
“赵书吏,早啊。看来昨夜赌坊输得不少,睡得还挺沉?”
赵魏文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喉咙里咯咯作响,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是……是你!”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绝望。
谢霜回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显得更加愉悦了些。他非但没有撤剑,反而将剑刃又往下压了一分,那冰冷的触感激得赵魏文浑身一颤,险些尖叫出声。
“看来赵书吏记性不差,”谢霜回语气轻快,仿佛在和老友闲聊,可眼神里的锐光却像刀子一样刮在赵魏文脸上,
“那就好办了,也省得我再多做自我介绍。”
他微微俯身,凑到赵魏文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那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与威胁:
“昨天巷子里聊得仓促,有些细节……我觉得咱们还得再好好‘推敲’一下。比如,张大人书房那个暗格的机关……具体怎么开?”
赵魏文瞪大眼睛,极度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你……你……你……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甚至想强撑起一丝官威恐吓谢霜回,可那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你好大的胆!竟……竟敢私闯官员家宅!我要……我要报官!”
谢霜回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他眼神瞬间转冷,手中剑锋精准地向前递进半分。
“嘶——” 赵魏文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脖颈上传来清晰的刺痛感,一丝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刃滑落。
“赵书吏,” 谢霜回的声音比那剑锋更冷,“才多久没见?你这贵人多忘事的毛病,倒是越来越严重了。一天?还是……半天?”
谢霜回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既然不知道……那需不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感受到生命受到最直接的威胁,赵魏文那点强撑起来的硬气瞬间烟消云散,身体抖如筛糠,带着哭腔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大人我错了!”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了心!您说!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您千万……千万别手滑啊!”
谢霜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压:“是吗?可是……” 他手腕微微一动,那剑刃便在赵魏文的皮肤上轻轻蹭了蹭,
“这剑,可重了。要是我待会儿没听到想听的,一个不小心……” 谢霜回故意拉长语调,目光似笑非笑地锁定赵魏文惊恐的双眼,“可能真就~手滑了呢。”
这最后的恐吓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魏文只觉得裤裆处一热,一股腥臊之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竟被活活吓尿了裤子。
谢霜回:“……”
他脸上那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与无语。他利落地收回长剑,仿佛怕被什么脏东西沾到似的,随即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踩在赵魏文的床榻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瘫软如泥的懦夫。
“现在,我问,你答。”
谢霜回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不再带有任何戏谑,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命令,“若是说错,或者敢有半句虚言……” 他目光如冰锥,刺向赵魏文,明明嘴角还带着一丝弧度,却让人感觉如坠冰窟,
“那你的下一站,就只能去阎王殿里报到了。”
赵魏文瘫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拼命地、幅度极小地连连点头,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谢霜回嫌弃地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污渍,脚下却踩得更实,确保赵魏文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力。
“第一个问题,”谢霜回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张承禄书房暗格里的秘账,你是怎么知道的?亲眼见过?里面都记了些什么?”
赵魏文喉咙滚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不敢有丝毫隐瞒:“回……回大人!小的……小的也是偶然得知。”
“张大人他……他疑心重,但有些紧要事又不得不让小的经手。有一次他让小的去书房等候,小的……小的就瞧见他挪开东墙第三排书架后的一块活砖,从里面取东西……”
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狡黠:“小的……小的也怕啊!怕哪天张大人生意做大了,嫌小的知道太多,把小的当弃子给……给处理了。”
“所以……所以后来就留了心,趁他不在时,偷偷摸过去看过几次,确认了那暗格的位置和开启的机簧。”
“里面记了什么?”谢霜回追问。
“都……都是见不得光的账!”
赵魏文急忙道,“私盐开采的数量、出货的时间、走的是哪条漠北商队、分润给……给李相和观星阁那边多少……一笔一笔,清楚得很!”
“那就是张大人的命根子,也是他的催命符!”
谢霜回眼神微亮,这与他掌握的情报吻合。“第二个问题,张府护卫巡逻的规律,换岗的时辰,你可清楚?”
赵魏文苦着脸,连忙摇头:“这个……这个小的真不知道!”
“小的只是个书吏,去张府多是白日里回事,从未在夜间久留,更不敢窥探这些……这些武备之事啊大人!”他生怕谢霜回不信,指天发誓:
“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