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尘封的印记
城市如同一个失血的巨人，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苟延残喘。凌云的身影在楼宇的阴影间踉跄穿行，每一次挪动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脏腑如同碎裂的陶器，仅凭那口来自古钟的先天灵气勉强粘合。识海更是惨不忍睹，昔日浩瀚如星海的元神，如今只剩下几缕残魂在虚无的边缘飘摇，维系着最后一点不灭的灵识。
他能感觉到，“理事”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附骨之疽，并未因距离拉远而消散，反而像一张不断收紧的无形之网，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对方显然有某种追踪重伤者的特殊法门，或者，这座城市的“缚灵阵”本身，就是对方最敏锐的感官。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强提着一口气，凭借着千年岁月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生存直觉，避开主干道和所有明显的监控区域，向着城市记忆中那些最混乱、最容易被遗忘的角落潜行。那里是规则的缝隙，是光鲜表皮下的溃烂伤疤，或许也是“缚灵阵”力量相对薄弱的区域。
最终，他拐入了一条位于老工业区边缘的、几乎被时代彻底抛弃的巷子。巷子尽头，歪斜地立着一块锈蚀殆尽的铁牌，上面模糊能辨认出“红星机械厂家属院”的字样。几栋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红色砖块的筒子楼如同垂死的老人，沉默地矗立在熹微的晨光中。
这里的气息……很奇特。并非灵气充沛，而是一种极致的“空”。仿佛连“缚灵阵”那无孔不入的冰冷触须，都对这片区域失去了兴趣，只是潦草地覆盖着一层稀薄的能量薄膜。
凌云的目光扫过斑驳的墙面、堆积的废弃物，最终停留在三号楼洞入口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出的、早已模糊不清的简单图案——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歪斜的五角星。
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凌云残破的识海猛地一震！一段被漫长沉睡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深水炸弹般轰然浮起！
不是宗门的标记。这是……“守夜人” 的联络暗号！
“守夜人”……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隐秘的组织，甚至比他所知的许多修真宗门历史更为悠久。传说他们并非传统的修真者，不追求飞升长生，他们的唯一信条，便是在文明面临无法抵御的浩劫时，成为守护最后火种的“守夜人”。他们分散在历史的长河中，身份各异，可能是一个农夫，一个学者，甚至是一个乞丐，只在特定的时刻，以特定的方式被唤醒，执行各自的使命。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千年之前，在他尚未沉眠的时代，曾与一位自称“守夜人”的神秘老者有过一面之缘。那老者在他宗门面临一场巨大危机时，以匪夷所思的手段送来关键信息，助宗门渡过难关。临别时，老者曾留下这个图案和一句箴言：“星火不灭，守望长存。他日若见此法印，可寻一线生机。”
当时他只以为是奇人异士的故弄玄虚，并未深究。漫长岁月过去，他几乎已将此事遗忘。
没想到，在这末法时代，在这濒死之际，竟然会在这个破败的角落，再次看到这个印记！
难道……“守夜人”并未随着修真文明的衰落而彻底消失？他们依然在活动？在这片被“新生会”视为狩猎场的城市里，还存在着他们的据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震惊、希冀，以及一丝绝境逢生的悸动。这印记的出现，比那神秘的钟声更让他感到意外。钟声代表着一股强大的、未知的古老力量，而这印记，则代表着一个可能存在的、有组织的、同样古老的抵抗势力！
他不再犹豫，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循着那印记所指的、一种只有知晓内情才能理解的微妙方位暗示，蹒跚着走入三号楼的楼道。
楼道里阴暗、潮湿，堆满了各家各户舍不得扔的破烂家什，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饭菜馊掉混合的怪异气味。他一直走到楼道最深处，那里有一扇锈迹斑斑、仿佛几十年都未曾开启过的铁皮门。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类似门铃的按钮。
凌云伸出手，没有去按那个按钮，而是依照记忆碎片中那老者所授的、一种极其特殊的节奏和力度，用手指关节，轻轻叩击着铁皮门看似毫无规律的几个点。
“咚…咚咚…咚…”
声音沉闷，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敲击完毕，凌云后退半步，屏息凝神。体内那点残存的灵力被他调动起来，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或许是希望之门，或许是另一个陷阱。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门内毫无动静。
就在凌云的心渐渐沉下，怀疑那印记是否只是某个孩童无意识的涂鸦，或者“守夜人”早已不复存在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转动声，从门内传来。
紧接着，那扇看似沉重无比、锈死的铁皮门，竟然向内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尘埃和奇异草药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从门内的黑暗中幽幽传来：
“星火……”
这是接头的暗号上半句。
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用同样沙哑的声音，接出了下半句：
“……不灭。”
门内的沉默持续了三秒。随后，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进来吧，最后的……剑修。”
铁皮门悄无声息地完全滑开，露出了门后那片未知的黑暗。
凌云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的瞬间，铁皮门再次无声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楼道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那个模糊的白色五角星图案，在晨曦微光中，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门后，等待他的，是最后的庇护所，还是另一个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