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华兴银行分行。
沈慕风看着武汉发来的加密电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五十万法币?无息贷款?还要贷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李老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知渊到底在想什么?这笔钱,明显是有问题的。无息贷款,这不等于白送吗?而且,这个李老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第一批武器送到山西之后就冒了出来,这里面要是没鬼,他沈慕风把名字倒过来写。
“慕风哥,这笔款,我们放还是不放?”身边的助手,也是一脸的为难。
“放!当然要放!”沈慕风一咬牙,“知渊的命令,我们执行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
他虽然想不通,但他对沈知渊,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他知道,沈知渊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深意。
很快,一个自称“李老板”的中年人,来到了华兴银行。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商人行头,但眼神精悍,举止干练,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沈慕风没有多问,按照流程,非常爽快地,就将五十万法币的巨款,转入了他指定的账户。
这笔钱,通过华兴银行在长沙、汉口、西安等地的分行网络,被迅速地化整为零,最终,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延安的秘密金库。
有了这笔钱,再加上之前缴获的大量物资,八路军的后勤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许多因为缺乏经费而停滞的兵工厂和根据地建设,都得以重新启动。
延安方面,对沈知渊的能量和诚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双方的秘密合作关系,也因此,变得更加稳固。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沈知渊,却悄然离开了武汉。
他没有回重庆,而是乘船,逆流而上,来到了宜昌。
宜昌,地处长江三峡的入口,是连接华中和西南的咽喉要道。
此时,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中转站。
从上海、南京抢运出来的无数机器设备、工厂物资,都堆积在宜昌的码头上,等待着通过三峡,运往重庆。
沈知渊站在码头上,看着堆积如山的木箱和机器,眉头紧锁。
“情况怎么样?”他问身边陪同的,华兴银行宜昌分行的负责人。
“沈主任,情况不容乐观啊。”负责人一脸的愁容,“三峡航道,本来就凶险。现在又是战时,国民政府征用了大部分的轮船去运兵和运军火。我们工商联合会的这批民用设备,根本排不上号。”
“而且,就算有船,运力也严重不足。一艘小火轮,一次最多也就拖个百十吨的货物。我们这里,堆着几十万吨的设备,照这个速度,没个三五年,根本运不完!”
三五年?
沈知渊的心,沉了下去。
战争,等不了三五年!
他知道,历史上,为了完成这次工业大迁徙,中国的工人们,付出了何等巨大的努力和牺牲。许多小船,因为超载和航道不熟,永远地沉在了三峡的江底。
那是一条用生命和鲜血,铺就的黄金水道。
不行,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江面上巡逻的几艘炮艇。
那是国民党海军的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型。
当天晚上,沈知渊就通过秘密电台,联系上了远在重庆的陈诚。
“陈部长,宜昌的运输问题,必须立刻解决!我需要权力,需要您,赋予我统一调度长江上游所有船只的权力!”
“统一调度所有船只?”电话那头的陈诚,也吃了一惊,“知渊,这可不是小事。长江航运,牵扯到交通部、海军部,还有无数英美洋行的利益。你想统一调度,阻力会非常大。”
“阻力再大,也必须做!”沈知渊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有一个方案,或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
“我建议,立刻成立‘长江上游战时航运管理委员会’,由我担任总负责人。将所有属于政府、军队、以及我们工商联合会的船只,全部统一登记,统一编号,统一调度。”
“同时,我请求您,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向海军部下令。让他们,抽调一部分炮艇和小型军舰,不是去运货,而是去‘拉纤’!”
“拉纤?”陈诚更听不懂了。
“对,就是拉纤!”沈知渊解释道,“三峡航道,最困难的,就是那些水流湍急的险滩。我们的小火轮,马力不足,拖着沉重的驳船,根本上不去。但海军的炮艇,马力强劲!我们可以用炮艇,在前面当‘纤夫’,用钢缆,拖着我们的驳船队,强行冲过险滩!”
“这……”陈诚被沈知渊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惊呆了。
用军舰去当纤夫?这恐怕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这太胡闹了!”海军部的部长陈绍宽,在第二天的军事会议上,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军舰,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拉货的!这是对我们海军的侮辱!”
“陈部长,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亡国灭种的关头!”沈知渊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们海军的主力,在江阴,已经自沉了。剩下的这点小炮艇,留在长江里,能打得过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吗?”
“与其让它们,窝在港口里生锈,或者被日本人的炸弹,送到江底喂鱼。不如,让它们,在另一条战线上,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你们拉的,不是货!是我们的兵工厂,是我们打赢这场战争的希望!你们是在为这个国家,拉来未来!”
沈知渊的话,说得海军部长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在蒋中正和陈诚的力排众议之下,这个看似“荒唐”的计划,被强行通过了。
沈知渊,被任命为“长江上游战时航运管理委员会”的总负责人,节制沿江所有港口、船只。
海军部,也被迫抽调了二十艘炮艇,交由他指挥。
消息传到宜昌,整个航运界,都炸了锅。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海军官兵们,更是怨声载道。
“搞什么鬼?让我们海军,去给那帮商人当苦力?”
“那个姓沈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银行家,也敢来指挥我们?”
负责带队的,是一个名叫李景波的海军上校。他对这个命令,也是一百个不情愿。
当沈知渊找到他,让他立刻组织炮艇,去拖第一批驳船队的时候。他爱答不理地,找了个借口。
“沈主任,不好意思啊。我们的炮艇,刚从下游撤回来,都需要检修。锅炉、发动机,都得好好保养。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出不了航啊。”
他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给沈知渊下马威。
沈知渊看着他,笑了。
“李上校,是吗?”
“是。”
“我听说,你们海军的军饷,拖了有三个月了吧?”沈知渊不紧不慢地问道。
李景波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是我们海军内部的事情,就不劳沈主任操心了。”
“我当然要操心。”沈知渊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从这个月起,你们海军长江舰队的所有军饷和补给,将由我们‘航运管理委员会’统一发放。”
他将文件,递到李景波面前。
“这是新的薪饷标准。从上校到水兵,所有人的军饷,全部翻倍!另外,每成功护送一批物资,安全抵达重庆,所有参与行动的官兵,再发一个月的薪水,作为奖金!”
“而且,所有参与行动的舰艇,所需的煤炭、燃油、备件,全部由我们委员会,从英美洋行,购买最好的!敞开了供应!”
李景波看着那份文件上,白纸黑字的薪饷标准,眼睛,都直了。
军饷翻倍?还有奖金?
他手底下那帮兄弟,几个月没拿到钱,老婆孩子都在家等着米下锅呢。
这个诱惑,他根本无法拒绝。
“沈……沈主任,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华兴银行的信誉,就是保证。”沈知渊看着他,“现在,李上校,你觉得,你的炮艇,还需要检修多久?”
李景波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对方,釜底抽薪了。
他把牙一咬,猛地站起身,对着沈知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沈主任!长江舰队第一炮艇支队,所有舰艇,状态良好!随时可以出航!请您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