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霓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匣子?
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羞耻的应激状态中,心慌意乱,只想他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甚至不敢再看他,只低着头,胡乱地点头,像只受惊过度的鹌鹑。
看到她这副盼着他快走的样子,萧景珩心底竟难得地生出一丝失笑。
初见时,她敢在他面前佯装镇定,甚至带着点愤愤不平的倔强。
他还以为是个多么胆大的小女子,谁能想到竟如此不经逗弄。
不过是稍用点小手段,碰了碰指尖,便吓成这般模样……
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他心底深处那点隐秘的渴望,可远不止于此。
他收敛了眼底的侵略,整了整衣袖,竟真的恢复了那副清雅的模样,对着她微微躬身。
“观嫂嫂今日似有些心神不宁,”他语气关切,仿佛方才那个孟浪之人并非是他。
“景珩便不多叨扰了,晚些时候,我会吩咐管事送些上好的安神汤药过来。”
他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紧攥着裙角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声音低沉了几分:
“嫂嫂定要记得,按时煎服。”这嘱咐,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她的屋子。
留下沈青霓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萧景珩让人送来的安神汤药,自然是没喝进沈青霓肚子里的。
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当着送药仆从的面,就被她干脆利落地倒进了窗边的花盆里。
她又不是真的心神不宁到需要安神的地步,纯粹是被他那番孟浪举止搅乱了心湖罢了,哪里用得着喝这劳什子药?
她料定萧景珩心知肚明,想必也不会为此多说什么。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这位靖王的小心眼程度。
当日晚间,她就深刻领教到了什么叫秋后算账。
许是见她风寒已愈,精神渐好,萧景珩又恢复了两人同席用膳的规矩。
早膳需等他下朝归来,午膳他常在外应酬。
而晚膳,无论多晚,雷打不动,必要等她一起。
即便她早已睡下,他也能差人硬生生把她从梦乡里捞起来,迷迷糊糊地被按在桌前,塞上几口所谓的夜宵。
他那模样,倒像是看她吃饭能下饭似的。
几番反抗无效后,沈青霓也只得认命。
有时实在困得厉害,睡眼惺忪地被霜降映雪架到桌前,也不管碗里夹的是什么菜、谁夹的,闭着眼睛就能嚼几下咽下去。
萧景珩竟极爱看她这副懵懂的模样,与白日里刻意维持的端庄判若两人,别有一种温软的可爱。
但他还算有分寸,念及她身子弱,并不常这样折腾她。
所谓的夜宵也多是些易消化的羹粥,喂她垫几口肚子便作罢。
他心底总盘旋着一个念头:她太瘦了,该养些肉才好。
可今夜不同。
沈青霓如同往常一样,被霜降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闭着眼任由丫鬟给她披上外衫。
整个人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就被按在了饭桌前。
她习惯性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离自己最近的菜,看也没看就送入口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又苦又涩,还夹杂着一股草腥气,这刺激瞬间驱散了所有瞌睡虫!
沈青霓猛地睁开眼,强忍着抗拒,硬生生将那一口菜囫囵咽了下去,胃里一阵翻腾。
若非顾忌着体面,她真想当场吐出来!
她忙不迭地放下筷子,抓起手边的茶杯想冲淡口中那可怕的余味。
茶水入口……
竟也是苦涩难当!
不用想,罪魁祸首只能是旁边那位!
沈青霓蹙着眉放下茶杯,带着几分恼意看向对面用膳的萧景珩。
这一看,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萧景珩面色如常,甚至称得上从容优雅。
他同样夹了一筷子那散发着可疑气息的菜,缓缓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然后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
难道只有她那边的有问题?
沈青霓迟疑着,又伸出筷子,谨慎地只夹了米粒大小的一点,然后咽下。
“噫!”
她整张脸瞬间皱成了包子,嫌弃地将筷子放回碗里。
一模一样!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丝毫不差!
她终于忍无可忍,带着点控诉的意味看向萧景珩:“王爷,您这是何意?”
萧景珩放下筷子,拿起帕子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唇边噙着一丝浅笑:
“下人回禀,说嫂嫂嫌午间那安神药汤苦涩难咽,便倒掉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只是,嫂嫂的身体调理,确是轻慢不得的。”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几盘散发着药味的菜肴和那杯苦涩的茶。
“故而景珩自作主张,吩咐膳房……为嫂嫂特制了这些药膳。”
他特意在“药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药性融入饮食,想必更能入口些。”
沈青霓:“……”
她就知道!
这家伙心眼如针鼻儿!白日里那碗药就该偷偷找个犄角旮旯倒了,何苦当着他的人面倒!
她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一个笑容:“王爷……您大可不必如此,白糟践了这些上好的食材,暴殄天物。
白日里倒掉药汤,是我不对,辜负了王爷一片美意,日后定不敢再浪费了。
您看……这些药膳,还是撤了吧?”
萧景珩看着她困得眼皮打架却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自己的样子,心底那股恶趣味又涌了上来。
哪有这么容易放过她?
他微微颔首,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嫂嫂训诫的是,粮食金贵,确不该浪费。”
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几乎没动过的碗碟上。
“这些药膳,膳房也是辛苦做出来的。”他刻意拖长了辛苦二字。
“嫂嫂好歹多用几口?于您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沈青霓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王爷……我晚膳已然用过一遍了,现下腹中饱胀,吃不下更多。”
她试图把皮球踢回去,“左右这些药膳也不过是安神之效,王爷您日夜操劳,心力耗费,正该多用一些,滋补调理才是上策。”
她以为自己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总能搪塞过去。
谁曾想,萧景珩关注的点永远与众不同。
他剑眉微挑,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掠过,语气带着一丝关切:
“腹中饱胀?”他若有所思。
“这倒是个问题,看来之前的膳食调理还是欠妥……
不如,景珩这就吩咐下去,再请大夫开一副消食的药来?一并加入晚间的药膳里?”
沈青霓:“……”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看着眼前这张无比可恶的脸,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在咆哮: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