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触目惊心的是,每一只鸟的翅膀根部都一片狼藉,羽毛被暴力剪断,散发着腥臭的血迹!
而在这一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鸟尸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剪刀。
剪刀的造型异常精致,纯金打造,把手处却被人用鲜红的丝线一紧紧包裹着。
只是此刻,那红线和黄金上,同样沾染了已经干涸发黑的鸟血!
金剪的锋芒在昏黄的暮色中闪着诡异的光。
“啊——!”
几个小丫鬟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再也抑制不住恐惧,爆发出尖叫。
互相推搡着连连后退,瑟缩着抱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
沈青霓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胃里翻腾得厉害,扶着车辕才勉强稳住身形,嘴唇毫无血色。
“这……这就是他慷慨相赠的礼物?”
她盯着那些被残忍剪去翅膀、死状凄惨的鸟尸,还有那把沾血的金剪,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冲击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恐吓?警告?还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这血淋淋的礼物背后,究竟代表着怎样不祥的意图?
是针对她?还是指向萧景珩?
“怎么了?”
一个低沉柔和的男声,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大门处响起。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论是惊魂未定的丫鬟,还是吓得腿软的车夫张伯,都死死闭上了嘴巴,大气不敢出。
在王府多年,他们太清楚报忧的代价,主子心情不好时,迁怒的雷霆之怒足以将他们碾碎。
然而,真相已无处可藏。
萧景珩的目光只扫了一眼满地散发着恶臭的鸟尸,再看向那个扶着车辕、面无人色、身体微微颤抖的女人。
他脸上那丝惯常的、带着几分慵懒漫不经心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
大门处,血腥与腐臭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霜降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勉强转动脖颈,将目光从那堆鸟尸上移开。
她强迫自己看向面色沉冷的萧景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回禀王爷……今日娘娘去城北新开的云锦记挑选布匹……
那家的管事……非要塞给娘娘一份厚礼,我们觉得气味不对,回府路上打开,便成了这样。”
“云锦记?”萧景珩眉峰骤然聚拢,低沉的声音里淬着冰碴般的寒意。
这一声疑问,让周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被这骇人景象和王爷威势吓得魂不附体的映雪,此刻也鼓起一丝勇气,磕磕绊绊地补充:
“是前些日子才开的云锦记,那,那管事说这礼物是特意为娘娘准备的!”
“特意为嫂嫂准备?”
萧景珩的目光从映雪惨白的小脸上扫过,最终沉沉地落回到沈青霓身上。
她纤细的身影无措地立在车辕旁,暮色渗进她微微颤抖的指节。
一只翅膀被剪断的麻雀尸体,就滚落在她绣鞋边几步远的地方。
她似乎刚从冲击中缓过一口气,纤长的睫羽低垂着,掩饰着眼底翻涌的情绪。
感觉到他的注视,她强自镇定,抬起脸,试图挤出一丝浅笑,声音轻飘飘的:
“想来……是那管事弄错了罢,也没什么大事,王爷不必费心。”
她想将此事轻描淡写地揭过。
沈青霓心中雪亮:那云锦记背后站着的,是连萧景珩也需忌惮三分的九五之尊。
贸然追究,无异于以卵击石,更可能将她自己卷入两个男人的角力场。
为了这桩莫名其妙的恶意,平白与萧景珩牵扯过深,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后续……不值当。
然而,她想息事宁人,萧景珩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平日里,他或许能纵着她的小心思,由着她在他划定的界限内闪躲腾挪。
但此刻,不行。
这血淋淋的礼物,刺中的不仅仅是她的神经。
“没什么大事?”
萧景珩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听不出喜怒,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缓步上前,长靴踩在沾了血污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终停在那把被鸟血玷污的金剪旁。
他缓缓弯下腰。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优雅,捻起了那把肮脏的小金剪。
指尖触碰到那干涸的血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被红线紧紧匝住的剪柄。
看着这把剪子,这满地死去的、被剪去翅膀的鸟。
一段深埋于记忆深处的画面骤然翻涌上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撕裂了萧景珩平静的表象。
他记得这把剪子。
清清楚楚。
萧逸!
他曾亲口答应,不会对沈青霓下手。
可这控制不住的恶意,终究还是如同毒藤般蔓延出来!
这礼物,明面上是送给沈青霓的恐吓。
可每一个细节,每一滴鸟血,都在无声地呐喊着——萧景珩,你看清楚!
萧逸,这个占有欲臻至病态的男人,总妄想将他所珍视的一切,都捧到洛阳长公主繁花的面前。
有一段时日,他将繁花强留在深宫禁苑。
他记得那天,萧逸朝会归来,兴冲冲地踏入繁花的宫殿,以为她喜欢看麻雀在宫柳间跳跃。
便命宫人抓了满满一金丝笼的雀鸟,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
可等待他的,却是空寂的殿宇。
繁花就坐在那片死寂之中,琉璃宫灯的光晕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的冰寒。
她手里握着的,就是这把小小的金剪。
素白的裙裾上,斑斑点点,尽是尚未干涸的鸟血!
连她那双曾被他赞为玉笋的纤纤素手,也染满了令人心悸的暗红。
萧逸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冲上前,近乎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腕,确认她身上并无伤痕,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目光随即被殿内一片狼藉的鸟尸吸引,与她此刻脚边的景象,何其相似!
每一只小雀,都被残忍地剪去了翅膀,小小的尸体扭曲着,凝固着最后的痛苦。
繁花的目光是空洞的,麻木的。
像一尾被牢牢封死在冰湖深处的鱼,纵有阳光穿透冰层落在她身上,那光也是冷的,刺骨的冷。
她感受不到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窒息与绝望。
萧逸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小心又执着地从她冰冷僵硬的手中,一根根掰开手指,取走了那沾满血污的金剪。
他甚至没问一句为什么。
他只是默默脱下自己象征帝王尊贵的明黄龙袍。
用那光滑柔软的里衬衣袖,无比卑微地,一点点擦拭着她指缝里凝固的血迹。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双曾如星子般明亮的眸子里,早已陨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景珩以为她会这样化作一尊冰雕。
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她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九五之尊正屈尊降贵,为自己擦手,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干涩而沙哑:
“萧逸。”
萧逸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却依旧固执地低着头,擦拭的动作更轻、更慢。
他不想抬头。
他怕看见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