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未寄出的信】
收信人: 李卫国教授(已故)
写信人: 陈平(前基因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编号ct-007)
日期: 全球峰会结束后第101天
地点: 西南边境,墨雨镇,无名旅馆203房间
李教授:
如果您还能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了。
三十七年了。从1985年那个雨夜到现在,我没有一天不在想那个爆炸,不在想您儿子李明最后看我的眼神。他知道了,教授。他知道是我改了实验参数,知道是我在通风系统做了手脚,知道那场“意外事故”其实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但他临死前,不是愤怒,是……怜悯。
火焰吞没他之前,他的口型说的是:“陈叔叔,我不怪你。”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知道自己被背叛、被杀害的时刻,说的是“我不怪你”。
这三十七年,我活在地狱里。不是因为丁守诚的威胁(他用我女儿的先天性心脏病要挟我),不是因为赵永昌的金钱收买(他给了我足够三代人生活的封口费),而是因为李明的那句话。
我不配被原谅。
所以当您启动调查,当庄严、苏茗他们开始接近真相时,我又一次选择了背叛。我把他们的行踪告诉了丁守诚,把彭洁收集的证据藏匿了一部分,在关键时刻误导了调查方向。
我是内奸。
那个让您穷尽一生追寻的真相,最终被掩埋的帮凶之一。
但您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女儿,我为了她出卖灵魂的那个孩子,三年前还是走了。先天性心脏病伴发基因镜像症状,医院说这是当年那些实验的远期影响——我的女儿,成了我自己参与罪恶的受害者。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我的手说:“爸爸,别难过,我梦见一个哥哥,他说会在那边等我。”
我想她梦见的是李明。
现在,我在这座边境小镇等死。肺癌晚期,医生说还有三个月。新纪元资本的人找到了我,他们开出的条件很诱人:提供当年未销毁的核心数据,他们给我最好的临终医疗,让我“有尊严地离开”。
尊严。
我这种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但今天下午,旅馆楼下那棵发光树——这里居然也有,虽然很小——突然开始闪烁。不是普通的荧光,是一种有节奏的脉冲,像摩斯密码。
我年轻时学过一点密码学,我听懂了:
“陈平,李教授死前留下一句话给你。”
树在说话。用李教授研究了一辈子的生物通信技术,在对我说话。
我光着脚跑下楼,把手贴在树干上。树皮温热,脉动通过掌心传来,不是声音,是直接印在意识里的信息:
“我原谅你。现在,原谅你自己。然后,完成最后的任务:保护‘零号’。”
零号。
那个传说中的第零号实验体。李教授您亲手制造的、第一个成功的“桥梁生物”人类形态。我们都以为那是谣言,是丁守诚为了震慑我们编的故事。
原来真的存在。
而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原谅了我。
我跪在树下哭了很久,像个孩子。三十七年的重量,突然被一句话轻轻托起。
所以,教授,这封信我不会寄出,因为您已经知道了。但我必须写下来,在我还有力气的时候,把真相固定成文字。
然后,我要做出选择。
新纪元资本要数据,彭洁明天会来找我(树告诉我的),她要真相。
而我,有第三样东西。
零号的下落。
那个活了三十年、以普通人身份隐藏在人群中的“完美作品”。那个可能是解开所有谜题钥匙的人。
我会交给该给的人。
以我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生命。
您不肖的学生,
陈平
绝笔
---
【第一幕:墨雨镇,晨】
雾从山谷里漫上来,把这个边境小镇裹得像一个湿漉漉的梦。陈平起得很早,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肺癌晚期的疼痛像一把钝刀,在肋骨后面慢慢磨。止痛药已经不太管用了,但他拒绝加大剂量——他需要清醒的头脑,完成最后的事。
旅馆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老式衣柜。桌上摊着几本泛黄的实验笔记,是三十七年前他从爆炸现场偷偷带出来的。当时丁守诚下令销毁所有资料,他冒着风险藏了这一部分。
不是因为良知,是因为恐惧——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灭口,这些笔记是保命的筹码。
现在,筹码要变成赎罪的工具。
他翻开最旧的一本,1984年的记录。李卫国的字迹工整有力:
“7月12日,胚胎植入成功。编号:Zero。基因来源:我本人、丁守诚、林婉清(志愿者),以及……一段未知古生物基因片段。如果成功,这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桥梁’——连接人类与更古老的生命智慧。”
古生物基因片段。
陈平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当年他看到这里时,以为李教授疯了。从化石里提取dNA?那时还没有成熟的技术。
但现在想想,李卫国总是超前时代十年。也许他真找到了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不是彭洁——彭洁约的是下午两点。这个脚步很轻,有刻意控制的节奏。
陈平迅速把笔记塞进床垫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老式手术刀——庄严当年送他的,说“医生总要有个防身的东西”。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三十多岁,戴金丝眼镜,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他敲了三下门,节奏均匀。
“陈平先生?我是新纪元资本的法律顾问,张维。我们通过邮件联系过。”
声音温和,专业,不带威胁。
陈平开了条门缝,手术刀藏在背后。
张维微笑,递上一张名片:“打扰了。我只是想当面确认一下,您对我们提议的考虑结果。我们很愿意提供帮助。”
“帮助?”陈平的声音沙哑,“帮我死得更舒服点?”
“帮您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张维纠正,“而且,我们还可以为您女儿……”
“我女儿三年前就去世了。”
短暂的沉默。张维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计算的痕迹:“那么,为她正名呢?我们可以公开她的病例,证明她的病与当年的实验无关,让她不被贴上‘实验后代’的标签。”
狠。
陈平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女儿是他最深的软肋,即使她已经不在了。他不想她的名字和那些肮脏的实验联系在一起。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说。
“当然。”张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不过,为了让您更清楚我们的诚意,我先给您看样东西。”
屏幕上是一份医疗报告,患者姓名:陈平。诊断:肺癌晚期。但下面的治疗方案里,列着一项尚未公开的基因靶向疗法,有效率87%。
“这是我们投资的实验室最新成果,还没进入临床。”张维轻声说,“如果您同意合作,您将是第一个使用者。不是延长几个月生命,是真正有可能治愈。”
陈平盯着屏幕。呼吸机的面罩,疼痛,慢慢窒息的恐惧……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闪过。然后,是女儿最后消瘦的脸。
“数据给我,您就能活下去。”张维的声音像催眠,“而且活得很好。您才六十二岁,还能再活二十年。去旅行,写回忆录,甚至……继续做研究。我们有很多实验室需要您这样的资深专家。”
诱惑。甜美的,致命的诱惑。
陈平闭上眼睛。他看见李卫国在火焰中的脸,看见李明十六岁的眼睛,看见女儿在病床上微笑。
“下午三点前,给我答复。”张维收起平板,“您的选择,决定您最后的道路是充满阳光,还是……”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张维离开后,陈平瘫坐在床上,手术刀从手中滑落。他看向窗外,雾还没散,远处的山像浸在水墨里。
活着。
他还能选择活着。
---
【第二幕:同一日,下午一点】
彭洁比约定时间早到一小时。她没开车,坐长途巴士来的,穿着最普通的老年妇女装束——碎花衬衫,黑色长裤,拎着个菜篮子。
她在小镇唯一的茶馆坐下,点了杯最便宜的绿茶。透过窗户,能看见陈平住的旅馆。
三十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1986年,在医院的走廊里。那时她还是年轻护士,他是前途无量的研究员。她抱着病历本匆匆走过,他坐在长椅上,看着重症监护室的门——他女儿在里面。
他们没有说话,但眼神交汇时,她看见他眼里的绝望。
现在,他们都老了。老得几乎认不出彼此。
彭洁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本旧相册,翻到中间。那是一张黑白合影,1984年基因研究所年终聚会。李卫国站在中间,笑得像个孩子。左边是年轻的丁守诚,还没那么多白头发。右边……是她自己,扎着马尾辫,眼神明亮。
角落里,陈平低着头,像在躲镜头。
她记得那天。陈平的女儿刚确诊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需要一笔巨款做手术。三天后,他就“偶然”发现了李卫国实验中的一处“安全隐患”,上报给了丁守诚。
再后来,爆炸发生了。
彭洁合上相册。她不确定陈平会不会见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投靠了新纪元资本。但树网传来的信息很明确:李卫国原谅他了,而他知道零号的下落。
零号。那个传说。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存在,如果他\/她真的以普通人身份活了三十年,那他\/她可能掌握着李卫国全部研究的核心。可能是唯一能对抗“守护者协议”失控的人。
也可能是……人类与树网共生的最终答案。
两点整,彭洁走向旅馆。楼梯吱呀作响,走廊里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她在203房间门口停下,敲门。
门开了。
陈平站在门后,比她记忆里瘦了至少三十斤,脸颊凹陷,但眼睛意外地明亮。
“彭护士长。”他说,“好久不见。”
“叫我彭洁就好。”她走进房间,环视四周,“你过得……不容易。”
“应该的。”陈平关上门,递给她一杯水,“肺癌晚期,医生说得文雅,说是‘生命自然凋零的过程’。但我知道,这是报应。”
彭洁接过水,没喝:“李教授让我带句话给你。”
“我已经知道了。”陈平看向窗外,“树告诉我了。”
短暂的沉默。能听见远处山间的鸟鸣,和旅馆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在放一部老掉牙的言情剧。
“新纪元资本的人来找过我了。”陈平突然说,“他们给我看了一份治疗方案,基因靶向疗法,有效率87%。说我还能活二十年。”
彭洁的手指收紧:“你答应了?”
“还没有。”陈平转身,从床垫下抽出那几本笔记,“他们要的是这些。李教授1984-1985年的原始记录,里面有零号的完整培育数据。”
“那你……”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陈平翻开最后一本笔记的封底,那里有一个隐藏的夹层。他小心地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婴儿,躺在培养舱里,胸口有一个发光的印记——双螺旋结构,但中间多了一条横杠,像一座桥。
婴儿的眼睛是睁开的,瞳孔里……有星辰。
“这是零号?”彭洁的声音颤抖。
“出生第七天拍的。”陈平轻声说,“李教授说,这个孩子是人类与古生物基因的完美嵌合体。他能直接与地球的生命场对话,能理解树的语言,甚至……能预见生命的走向。”
“他现在在哪里?”
陈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李卫国的笔迹:
“给他普通的人生。名字:林深。生于1985年3月21日,春分。寄养家庭:林婉清之妹林婉如。地址:昆山市千灯镇,梧桐巷17号。永远不要告诉他真相,除非人类真正准备好。”
林深。一个普通的名字,一个普通的地址。
“李教授为什么这么做?”彭洁问,“既然零号这么重要,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陈平说,“不是害怕零号的力量,是害怕人类。他说,如果零号的存在被知道,各方势力会争夺他,研究他,把他当成武器或者工具。就像他们对我们这些实验体做的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零号有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缺陷?”
“他的基因是不稳定的。人类基因与古生物基因的嵌合,就像把油和水强行混合。需要一种‘稳定剂’,否则随着年龄增长,两种基因会开始排斥,最终导致……”
“死亡?”
“不。”陈平摇头,“是‘解离’。两种基因分离,他的身体会……分裂。一部分变回纯粹的人类,一部分变成……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李教授穷尽一生在找稳定剂,但直到他死,都没成功。”
彭洁感到后背发凉。一个活了三十年的定时炸弹,一个可能随时“分裂”的存在。
“所以零号自己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陈平说,“李教授安排得很周密。寄养家庭是他亲妹妹,从小给零号注射伪装剂,让他的基因检测看起来正常。但伪装剂只能维持到三十岁左右。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失效了。”
“那他现在……”
“可能已经开始出现症状了。”陈平看向窗外,“树网异常,集体梦境,基因镜像者的共鸣……这些都可能是零号基因开始不稳定,散发出的生物场扰动。”
彭洁突然明白了。零号不是钥匙,不是答案。
他是引信。
连接着人类与某种更古老、更强大力量的引信。而引信,正在燃烧。
“新纪元资本知道零号的存在吗?”她问。
“他们可能猜到了。”陈平说,“赵永昌死前,应该把部分信息泄露给了他们。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是谁,在哪里。所以他们要这些数据,想通过分析找到零号。”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几本笔记:“彭洁,我有个请求。”
“你说。”
“把这些笔记交给庄严。不是全部——我会撕掉关于零号具体身份的那几页。让庄严以为零号只是个传说,让他继续寻找。这样,即使新纪元资本拿到了数据,也找不到真人。”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陈平微笑,“张维下午三点会再来。我会告诉他,我同意了,但需要他们先支付一半报酬,并且签订正式合同。等他们去准备的时候,我会把真的笔记给你,你带着离开。”
“那你怎么办?他们会发现你骗了他们……”
“我肺癌晚期,本来也活不久了。”陈平的笑容很平静,“而且,我女儿在等我。李明也在等我。是时候去道歉了。”
彭洁看着他,这个背叛了一生的人,在最后时刻选择用生命来赎罪。
“李教授真的原谅你了。”她说。
“我知道。”陈平的眼睛湿润了,“但有些错误,不是被原谅就能抹去的。我能做的,就是在最后,做一次对的选择。”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黑色SUV停在旅馆楼下,张维从车里出来,抬头看向203房间的窗户。
“时间到了。”陈平把笔记塞进一个牛皮纸袋,“你从后门走,旅馆后面有条小路通往车站。傍晚有一班去昆山的车。”
“那你……”
“别回头。”陈平推着她往门口走,“也别告诉任何人零号的下落。除非……除非人类真的准备好了。李教授说得对,我们还没准备好。”
彭洁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陈平脸上,那张被疾病和悔恨折磨的脸,此刻却有一种奇异的宁静。
“谢谢你,彭洁。”他说,“谢谢你还愿意来见我。”
门关上了。
彭洁沿着走廊快步走向后门。经过楼梯时,她听见楼下传来张维的声音:“陈先生,考虑好了吗?”
然后是陈平的回答,清晰而坚定:“考虑好了。我们谈谈条件吧。”
她冲出后门,沿着小路奔跑。菜篮子里的旧相册和牛皮纸袋碰撞着,发出轻轻的响声。跑到山坡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旅馆。
203房间的窗帘拉开了,陈平站在窗前,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然后,他拉上了窗帘。
---
【第三幕:同一日,下午三点半】
陈平坐在房间里,对面是张维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新纪元资本的医学顾问。
桌上摊着合同,厚厚一沓,条款复杂。
“我们需要先看到数据。”张维说。
“我需要先看到钱到账。”陈平指着合同上的付款条款,“以及,我要亲眼看到你们销毁所有关于我女儿病历的记录。”
“这个当然。”张维示意医学顾问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银行转账界面,“五百万,已经准备好,输入密码就能到账。”
陈平看着屏幕。数字后面的一串零,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五百万。三十七年前,他为了女儿的手术费,收了丁守诚二十万。那时候二十万是天文数字,现在五百万……也不过如此。
“我改主意了。”他突然说。
张维的笑容僵住:“什么?”
“我不要钱。”陈平站起来,走到窗边,“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
“找到零号之后,不要伤害他。”陈平转身,看着张维的眼睛,“不要把他关进实验室,不要把他当成研究对象。让他……继续做个普通人。”
张维和医学顾问对视一眼。
“陈先生,您可能误会了。”张维恢复笑容,“我们只是想邀请他参与一些有益的研究,为了人类的进步……”
“丁守诚当年也是这么说的。”陈平打断他,“赵永昌也是。你们都一样,用美好的词汇包装贪婪。我不相信你们。”
房间里气氛骤然紧张。
医学顾问悄悄把手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麻醉枪。
“数据在哪里?”张维的声音冷下来。
陈平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放在桌上:“在这里。1984-1985年的全部原始数据,包括零号的基因序列、培育记录、以及……李卫国关于古生物基因来源的研究。”
张维伸手去拿。
“等等。”陈平按住U盘,“先答应我的条件。”
“我们答应。”张维说,“现在,请把U盘给我。”
陈平松开手。张维一把抓过U盘,插入电脑。数据开始读取,屏幕上的进度条缓缓移动。
100%。
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基因图谱、影像资料。
医学顾问快速浏览,眼睛越来越亮:“是真的!这些数据……太珍贵了!”
张维松了口气,看向陈平:“感谢您的合作。钱马上到账,治疗也会立即安排。您现在就跟我们走,去我们在上海的医疗中心。”
“不。”陈平摇头,“我不走。”
“为什么?”
“因为,”陈平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件东西——一个小药瓶,标签上写着“氰化钾,实验室用”,“我已经吃了这个。”
张维和医学顾问的脸色瞬间煞白。
“十分钟前吃的。”陈平平静地说,“现在应该开始发作了。”
他感到四肢开始麻木,呼吸变得困难。但他坚持站着,靠着窗户。
“U盘里的数据是加密的。”他说,“密码是李卫国儿子的生日,1985年6月12日。但我要提醒你们,李教授在数据里埋了逻辑炸弹。如果你们试图用这些数据伤害零号,或者进行非伦理研究,数据会自毁,并且……向全球树网发送警报。”
“你……”张维冲过来,抓住他的衣领,“解药!有没有解药!”
陈平笑了,嘴角开始渗血:“没有解药。这才是……真正的赎罪。”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张维扭曲的脸,是窗外墨雨镇青灰色的屋檐,是远山间慢慢散去的雾。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从意识深处响起的,像很多人在轻轻哼唱。有女儿的声音,有李明的声音,有李卫国的声音,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声音。
他们在唱一首很古老的歌谣,关于生命,关于连接,关于宽恕。
陈平闭上眼睛。
他最后想的是:原来死亡,不是结束。
是回家。
---
【尾声:同一日,傍晚】
彭洁在长途巴士上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陈平给的笔记,但关于零号具体身份的那几页,果然被撕掉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描述,和一张婴儿照片的复印件——胸口的发光印记被涂黑了。
她翻到最后,发现一张新的纸条,陈平的笔迹:
“彭洁:
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准备好了,去找一个叫林深的人。
他住在有梧桐树的地方,眼睛里有星辰。
告诉他,他的父亲李卫国很爱他。
告诉他,有个叫陈平的罪人,用生命为他争取了三十年平凡的人生。
然后,请他……原谅我们所有人。”
纸条下面,贴着一片发光树的叶子。叶脉里,有微光在流动,形成一串坐标:
北纬31°23’,东经120°58’。
昆山,千灯镇。
巴士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夕阳把群山染成金色。彭洁看向窗外,远处的山坡上,一片新生的发光树林正在晚风中摇曳。
叶子在她手中微微发烫,像一颗小小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想起陈平最后挥手的样子。
想起李卫国在火焰中的背影。
想起所有在基因围城中逝去的生命。
然后,她轻声说,对着窗外,对着群山,对着正在降临的夜幕:
“我们还没准备好。”
“但我们会努力。”
“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叶子在她掌心,闪烁了一下。
像在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