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夜幕下喘息,霓虹灯的光芒穿透不了医院信息中心那令人窒息的紧张。屏幕的冷光映着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键盘的敲击声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在庞大的数据洪流面前,微弱得可怜。
红色,刺目的红色,如同溃堤的鲜血,疯狂吞噬着屏幕上代表安全的绿色区域。警报声早已被关闭,因为那毫无意义,只剩下无声的视觉屠杀,碾压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防线……全面崩溃!”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带着哭腔,双手绝望地离开键盘,他的权限已被彻底剥夺。
临时负责人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不断跳跃、伪装成全球各地Ip的攻击源,“他们在用我们自己的锁链绞杀我们!逻辑炸弹!是内部指令触发的!”
庄严站在阴影里,手术服上还沾着未干的消毒液痕迹,刚从手术台被召唤至此,面对的却是另一个更为凶险的战场。他看着那代表医院基因库命脉的数据被肆意蹂躏、篡改,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仅仅是攻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彻底污染真相源头的阴谋。
苏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基因报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在植入垃圾序列,”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们在制造基因层面的‘伪钞’,一旦流传出去,所有基于这些数据的研究和判断都将失去基石!”
真相,将在数据的废墟下永世沉沦。
就在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所有人的那一刻——
“让他们拿!”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斩断了混乱。彭洁护士长从角落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看似陈旧的平板电脑,她的眼神却锐利如手术刀,穿透了层层迷雾。
她将平板连接辅助屏幕,一幅迥异的动态图景呈现出来。在那庞大的、被攻击的数据洪流中,一些极其细微的、代表着关键基因标记的数据流,正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灵巧地规避着入侵的触手,甚至……主动引导对方去吞噬那些早已准备好的、无用的冗余数据。
“李卫国的‘幽灵镜像’。”彭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真的核心,早已金蝉脱壳。现在这个,是加了‘料’的鱼饵。”
李卫国!这个名字如同幽灵般再次显现力量,跨越时空布下的后手,成为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彭洁的下一句话让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蒙上阴影:“镜像撑不过三十分钟,对方的算法在学习。”
三十分钟。
庄严与苏茗对视一眼,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图。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找到‘网络幽灵’!”庄严低吼,“必须让他介入!”
“我追踪不到他……”苏茗快速操作着加密笔记本, frustration evident in her voice.
“不需要追踪,”庄严大步走向一台物理隔离的备份终端,眼神决绝,“让他来找我们。”
他双手如飞,在键盘上敲击出一段极其特殊的代码——融合了丁氏家族标记、发光树木基因片段,以及他自己那“最佳适配者”血液序列特征的混合编码。这是一次赌博,以自身为灯塔,在数据的汪洋中发出最耀眼也是最危险的信号。
代码通过一个隐秘的独立光纤网络发送出去。
刹那间,主屏幕上肆虐的猩红数据流猛地一滞!
如同时间暂停,所有污染数据的疯狂流动戛然而止,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崩塌、消散。在数据崩溃的废墟上,一个银白色的光点骤然亮起,跳跃着,勾勒出一幅简洁而震撼的图案——发光树苗扎根于二进制大地,树冠之上,dNA双螺旋环绕着一只缓缓睁开的、洞悉一切的眼睛。
图案一闪而逝。
屏幕恢复正常,绿色安全区缓慢而坚定地回归。
入侵,被神秘力量强行终止了。
机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收到了……”苏茗看着笔记本上弹出的新邮件,只有一行字:“镜像已加固,溯源进行中。小心内鬼。”
庄严后背冰凉,冷汗浸透了手术衣。赢了一局,却毫无喜悦,内鬼的警告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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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暂时解除,但压抑的气氛并未散去。庄严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办公室,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一片混沌中理清头绪。经过走廊拐角时,他几乎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身影佝偻的老清洁工。他推着清洁车,低垂着头,正准备清理走廊尽头的垃圾桶。
庄严下意识地让开,目光掠过清洁工那双戴着粗布手套的手。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清洁工在将垃圾桶里一个揉皱的纸团扫入垃圾袋时,小指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在一枚粘在桶壁上的、早已失去粘性的废弃标签上点了一下。
那动作快如闪电,自然得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触碰。但庄严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那不是普通清洁工的动作。那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动作。而且,那枚废弃标签……庄严眯起眼,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上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被划掉的条形码痕迹。
老清洁工推着车,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远了,没有看庄严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移动的家具。
但庄严却僵在了原地。那个看似无意的动作,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他猛地想起,在坠楼少年手术当晚,在IcU数据被窃取前,在好几次关键节点,他似乎都见过这个清洁工沉默的身影,出现在不引人注目,却又恰好能观察到某些情况的角落。
巧合?
庄严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
内鬼……那个匿名Id警告的“内鬼”……难道……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过于惊人的猜想。他需要冷静,需要证据。
走到办公桌前,他习惯性地想拿起杯子喝口水,却发现桌面上放着一个没有署名的、巴掌大小的硬纸盒。
他今天离开时,桌上还没有这个东西。
庄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很轻。摇了摇,没有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用拆信刀划开胶带。
盒子里没有炸弹,没有恐吓信,只有一样东西——
一个透明的小型生物样本袋,里面装着一块已经干枯、颜色暗沉的组织标本。标本袋上,贴着一个陈旧的手写标签,标签上的编号,因为岁月的侵蚀而有些模糊,但那个核心的序列号……
庄严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拉开抽屉,翻出那份从不离身的、李卫国日记关键页的复印件。他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快速比对着日记中提及的、那个在官方记录中早已“不存在”的关键标本编号。
一模一样!
李卫国日记里记载的、涉及初代基因实验最核心证据之一的那个神秘标本,竟然以这种离奇的方式,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是谁送来的?那个清洁工?还是……另有其人?
这标本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它为何此时出现?是警告?是提示?还是……栽赃?
无数疑问如同爆炸的碎片,冲击着庄严的大脑。数据攻击刚刚被击退,内鬼的阴影笼罩不去,而这个失踪多年的关键物证却悄然回归……
这不再是迷雾,这是一条猝然出现、却通往更深深渊的……新的线索。